方格子圓舞曲 此地為創始台 但目前主要做備份之用 並留做少數仍習慣來此探望之友留言 凝視與描寫 (圖:布赫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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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這世上真有永遠不滅的生命，那真不知要有多痛苦。如果真有所謂不衰萎的戀情，那真不知會是何等的一種懲罰。正因為我們知道生命或愛情一定會逝滅，我們才會珍惜每一個日子，而且懷念它們。又因為我們不辭一切地想去維護它，所以才會使每一時每一刻的愛都發出光芒來。」

昨天整理書架，在最下層的架子中抽出這本薄薄的小書。一個日本的奇女子瀨戶內晴美所寫。寫這本書時，她已經超過了五十，而且終其一生，都在戀愛。

「我願畢生不歇地愛戀，至死方休。」讀到這句話時，我的淚水在眼中打轉，莫要笑我濫情，實在是因為那樣的生命太美。

我想起大學剛畢業的時候，求職的履歷表中必須填寫專長，我便曾經想要填寫：戀愛。如果有一項我願意終生從事的職業，也是戀愛，其次才是寫作。

當然我的履歷表上不曾這樣寫，如果真要這麼寫，肯定被當成花癡。事實上，在現實的生活中，不曾有人當我是花癡，連「花心」都不見得稱不上。我和多數人看起來一樣「正常」，或者說，我就是一個希望一輩子都能夠戀著、愛著的正常人。

和瀨戶內晴美不同的是，她終其一生未婚。而我則和多數女子一樣，選擇走上婚姻一途。也和多數女子一樣，在宣讀著婚姻誓詞時，真心願意盡其一切地去維護這份愛情，終身不離不棄。

然而我們真的不會再去愛了嗎？不是的。一個不能再去愛的靈魂，在我看來，已經凋零。很可能我們還是時時刻刻發散著愛情的能量，那怕只是一封信、一句話、一個眼神、一本書、一部電影，都可能讓我們移情，使我們有戀愛的感覺。所幸（？）並非每一個人都是瀨戶內晴美。我們並不如瀨戶內晴美那般熱情。她寫著：「像我這種不具妻子身份的女人，如果真想長久維持自己和情人之間的愛，那就非得依賴熱情不可，除此無他。」我們沒有那般強烈的熱情，於是一覺醒來，又是一個好人。婚姻似枷鎖一般將我們捆綁，在我看來有其遺憾，也有其美好。

我和瀨戶一樣，不相信人的戀情能夠持之永恆。然而，在愛情終結之處，愛仍會發出新芽。因為未婚的身份，瀨戶的新芽，總是得發在新的枝幹上。而我，因為已婚的身份，發現愛情可以死而後生。伊麗莎白泰勒和李察波頓分分合合的婚姻，看似荒誕不稽，其實又何嘗不是愛情最真實的面貌。

我們一生中，總有那麼幾次，突然會覺得身邊的人不再可愛，即使這樣的感覺只是剎那，隨即便消失不見。而這事就像感冒病毒在身體微弱時發作一樣，那麼自然、那麼普遍，一點都不可恥。

當愛情滅了，情人於是選擇了分手。而夫妻呢？有些選擇留下來，多想一會兒，這時或許因為孩子、因為責任、因為對其他事物及興趣的愛，讓愛情有了新的著力點，為夫妻情誼爭取更多的時間，重新發芽生根；但也有人因緣際會，一去不回頭。

然而我們不要畏懼愛情的死亡啊！正因為有死，才有重生。有人在同一個地方發新芽、結新果；也有人選擇新的泥土，重新來過。但只要是愛著，就是一種幸福！

結婚多年後，我終於敢承認，我對丈夫的愛情曾經像患了重感冒，失去了知覺，所幸在生生滅滅之間，我的愛情一直不曾真正死去！

星期日，寒冷而有著陽光的午後，我坐在紅色的沙發裡，讀著這段文字：「我願畢生不歇地愛戀，至死方休。我的情愛也許就會漸漸地到達超越了肉體的愛的境界。到了那時節，我可以一方面追憶起已逝的愛情的種種，然後在內心裡預作準備，以便迎接一個平靜的死──這樣做，才不枉曾經轟轟烈烈愛過許多的這一生。」


附註一：《愛戀，為什麼不？》 瀨戶內晴美著 柏谷譯 爾雅出版
附註二：譯者在序裡面寫著：但願讀者不致草率地就以「放誕之言」來看待她的文章，或是輕率地、不加深思地就將之奉若經典，那就是萬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