尋日者 oo

480愛的鼓勵 1訂閱站台

　◎放棄

　　在招開的輔導會議裡，男孩的導師說著她所看見的男孩，同時欺騙老師跟爸媽，只為了不想寫功課；賴在床上不肯好好準備上學；讓前來載他的父親在校門口空等半小時，而他卻只是在校內遊蕩而已......種種不合作而怪異的的行為，幾乎都說明著他的自私與任性。

　　但是投影片上清清楚楚寫著：出生時即患有重症，入學時一邊腎臟切除，目前可在家進行簡易洗腎，身上帶有醫療用管。
　
　　幾乎是在腎臟切除的同時，男孩開始了他蠻橫的態度。老師們的結論是：

　　他放棄了自己。

　　母親心中仍帶著對孩子的歉疚，認為她沒能給孩子一個健康的身體，讓孩子的人生再一開始就接近了句點。母親處處包容、盡心照顧，甚至對於孩子的任性也無法拒絕，孩子成了越來越巨大的怪物，撕裂著整個家庭的生活與希望。

　　純粹的愛，並不是萬靈藥。就算所有的人們都帶著愛，不放棄地想讓男孩的生命走上軌道，但男孩自己已經放棄了，他走下人生的軌道，看著這些大人們焦急地轉圈，男孩的臉上掛著憂鬱而漠然的笑。

　　也許只有他知道：軌道的盡頭並沒有他想要的目的地，而他也不願意挑戰這條隨時會斷裂的軌線。

　　閱讀勵志故事、鼓勵他的美術長才.....這些方法究竟能不能讓他冷寂的內心森林響起一些激動的鳴嚎？

　　也許我們所有人都是局外人，只有男孩自己才有解開一切難題的方程式。


　◎人生與文學

　　閱讀的悸動來自一種共鳴，這種共鳴感存在於生命的感受被精確地切入。
　　閱讀的樂趣則來自一種陌生新奇，藉由新體驗的加入而得到快樂。

　　以上兩種閱讀的快樂幾乎都不存在於國中國文課本裡。

　　當課本一翻開，大堆距離學生現實生活相當遙遠的文章出現在眼前：田園樂趣（來自高級知識份子的逸樂）、忠臣愛國（現在的世紀到底有多少忠誠得以體現？）、遙遠的中國風物（老師們可能自己都沒去過），都市的小朋友可能還有機會體驗到，但這些偏遠地區的孩子要怎麼跟自己的生命進行連結？

　　在他們貧乏而又艱困的生活裡，甚至很難去想像一趟開往屏東的火車旅行。

　　只是字句上的汲汲營營，對她們又有何用？文學的學習難道就只是分辨比喻和擬人，古詩和近體詩嗎？

　　孩子們閱讀著書商們與教育部自以為是的文章，窮苦的生命仍舊是一片慘白。


　◎小學校裡的爭吵

　　雖然沒有資源去形成派系，但是小學校裡仍舊充滿著火爆的空氣。

　　也不是不能體會：一周上班六天，上正課之外幾乎還得兼行政工作或導師工作，教育部不斷派來要求舉辦活動的公文，老師們身上幾乎同時間累積著四、五件待辦的工作；當合作的計畫裡出現推委，或者，當模糊的工作分派終於出現問題，工作變成極端集中於一組，他們的壓力於是爆發。

　　行政會議上，就算加上委婉的言詞，也掩蓋不住火藥味道，紀錄的我只能默默地抄錄所有話語，內心浮起很多想法，卻不可能說。

　　我仍然以小學校為理想。這些可能之惡，也許還是得先學著面對。


　◎拮据裡的爭吵

　　班上的衛生股長拿著掃把不情願地揮動著，撲克臉上還碎碎念著抱怨。

　　「外掃區為什麼每次都不把垃圾袋丟掉？每次都把裝了一半的垃圾袋丟在教室內，又不裝滿，堆了那麼多是堆什麼！？」

　　「那個垃圾袋還破掉了！教室裡是會掉落葉嗎？！」

　　雖然外掃區的確是懶散了點，但是看著沒有垃圾袋的垃圾桶，看著外掃區過大的垃圾袋；又想起學校只能提供一種尺寸的垃圾袋，數量還不多，當大家都只能節儉地反覆使用巨大的垃圾袋，這種堆積畫面幾乎可說是一種命定的場景。

　　在這個小小的學校，每個師生都比平常學校的師生更多出一些責任，假如不多一些為他人著想的體諒，這學校該怎麼快樂起來？


　◎拐杖男孩

　　拐杖男孩送走了全班同學去上體育課，一個人呆在教室練習走路，我走過去跟他打招呼，他笑著要我陪他聊天。

　　他想念體育課。不過不用升旗，不用開週會，他也樂得避免枯燥的時間。

　　「不過還是要考試......都不像老師你們這麼輕鬆，只要上課就好，不用念一大堆書。」

　　「嘿嘿，這你就不了解囉！你知道我們上台幫你們講一節課，在台下要用三倍的時間準備喔！」

　　他不相信。「音樂老師只要教我們認音符啊！」「老師也要準備好，想想怎樣才能讓你們知道實際的音高囉！」「自然老師只讓我們做實驗。」「他也要想想該怎麼讓你們正確地使用器材啊！」「那電腦老師呢？」「那些程式不先熟練，怎麼能講解讓你聽懂？」

　　他不好意思地笑了。

　　「這段養傷的時間你都怎麼過？」「下課去找哥哥玩啊！不過我哥上了國中就不太理我了，都是他朋友在跟我玩。很壞心ㄟ他！」

　　「也許你再長大一點，你也會像你哥哥一樣喔！」「才不會哩！」他瞪大眼睛。

　　「每個人長大了一些，就會多認識一點人，多一些自己的生活。所以等你升上二年級，你哥哥找你玩你還不要陪他呢！！」

　　說這些話的時候，拐杖男孩大多是背對著我，望著他的背影說話，會有種錯覺，以為是在跟以前的自己說話。

　　以前的自己仍然毫不屈服地找著理由，他可能正癟著嘴，不斷抱怨生活的苦悶跟壓力；現在的我帶著一點微笑，一邊安慰他，一邊要他輕鬆點、看開點，「長大了，你會知道的。」

　　下課鐘響了。


　◎話劇比賽

　　宣布第三名的時候，我們的小朋友大概做好心理準備了。
　
　　五天的正式練習，還是從零開始，排演起來不太順利，肢體、聲量也都放不太開，剛剛的正式演出，還發生音效的小小錯失，以及走位的些略錯誤。聰明的他們大概也都心知肚明，下了台，他們的臉上只有演完的輕鬆，看不到多少快樂的笑容。

　　在老師們的安慰中，其他學校上台了，完善的服裝道具、切合競賽主題的故事走向，雖然很老套卻很確實的標語展現，演員表現大方而突出......我們的安慰，隨著比賽的進行，漸漸在小朋友的腦子裡變成了開導，我只好笑著說，你們看，也不過四個學校來參加，怎樣都會有第三名的啊！第三名有什麼好不高興的？

　　她們都不知道，不管這次得到第幾名，作為編劇與導演的我和學妹，已經在她們排演時快速自然的反應，與神來一筆的即席動作裡得到好多喜悅，那是一種類似默契的愉快與驚訝；當我們在監看著她們的練習時，一旁的小朋友也很認真地想著要怎麼讓戲劇順利，那種投入也讓我們感動不已；當她們抓住了許許多多精確的切入點，配合起天衣無縫的段落時，我們充滿高興，高興著有這麼一群孩子盡情發揮她們的長才，雖然還少了一些熱情，最後的完成度卻高得嚇人。

　　這些也許就是導演的享樂，這些愉悅只可惜沒辦法讓他們知道，我只能看著她們等待結果的臉龐。

　　他們的苦笑一直到第三名的名字出現，開始出現了一些興奮......　

　　因為......第三名取兩名額，居然沒有我們！！

　　「老師！！我們不是第一，就是第二了！」她們一起轉過來，鼓躁的氣氛讓我都有些慌了。

　　「可是第一名要代表台南市去參加全國大賽喔！這樣我們又要排練了！」我故意這樣說，想減低一點她們的期待，雖然第二名已經很不錯了，但是只差一些就奪冠，這種心裡落差會更讓人難過一些。

　　要是真的第二名，希望這樣的理由，可以避免她們的落寞神情。

　　小朋友們馬上轉頭吱吱喳喳地談論起來，最後她們決議，得個第二名就好，反正對手很強，有個好名次就好。主持人準備要宣布第一名時，小朋友不約而同大聲喊著對手的校名，全場的聲音怪異地萬眾一心，彷彿這場比賽已經註定結果，我看著小朋友們的臉上聚集了期待、興奮與不安，卻又有一點驕傲的不服輸在眉間展露。好吧，不管結果如何，最少大家都很努力完成了這件緊急任務......

　　歡呼聲突然響起，一回神，只看到我們帶隊輔導老師跳了起來，在小朋友們高舉的雙手間高聲大笑！

　　第一名？我們第一名？

　　我們的女主角還半信半疑地走向頒獎台，走到隊伍的最前面時還沒回神，直到那張獎狀真的落在他的手中，才傻傻地笑了起來。

　　我們幾個老師拿著相機，臉上表情複雜，一直到頒獎完畢，集合同學，出了表演場地，頭上還是許多問號。

　　輔導老師苦笑著，「看來還沒有完結呢......」但是看到小朋友們笑容滿面，興奮地拿著獎狀歡呼，我想，這次努力的「投資」，早就已經大賺了，之後的，就之後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