禱夢二十
天黑的夜總是顯得特別孤寂蕭瑟,有時總是陷入自我的一片沉思至天明,偶爾想到要運起功來替自己受創的身體氣療,但總是意興闌珊,有時才盤坐得正,屯積在心中的沉澱哀思總是襲湧而來,放不下的身影在心頭縈繞,已經好些日沒好眠,總是讓青陽在白日裏沉睡長眠。
自從瀲風告訴他素還真離開雪之地後,他便如此了,眠不得好眠的陷在自我一片莫名情緒中。
他的傷勢好的並不快,並不是醫者醫術不好,而是他無心於此,有次瀲風曾要求他清醒清醒……
清醒……?
他不清醒嗎?
一直覺得自己是清醒的,但是心--就像不在身上般的覺得飄渺不定罷了,如此而已。
今晚的風…隱約夾帶著一股怒氣及細碎的長哮,不專注聆聽是察覺不出的。
這是這些日來第三次聽到這聲音,因為聲音都是附在風中傳送的,引不起人的一陣好奇,挑不動人的窺探心理,所以沉思故我在。
夜露曙光。
又是一夜的不成眠。
衣衫輕飄,和在空氣中的霜氣是冰冷的。
遲緩不穩健的行走在細碎的石子小徑,有時的心悶,悶亂的連他都不知該往哪裡去。
大哥啊…大哥,現在執著的人是我,不是你。
忘掉過去的一切對你而言,何嘗不是件好事。
只是我仍在過往中留戀掙扎,看不見來時路明時……
苦嗎?
這樣的我已經不知苦的滋味為何了。
想笑,可是刺痛的胸心讓他整個人跌靠在一旁石柱,撫著刺痛難受的胸暗想著,也許該用點心在自己身體上,拖著一具半生不死的軀體又能如何,只會讓瀲風更難過。
輕啟著薄唇苦笑著。
像他這般負心的人,根本不值得有人為他難過,就在苦笑中,一記石門開啟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他探頭一看,正瞧見翠兒提著一小竹籃進入一密道中。
翠兒……?
看著翠兒的身影消失於密道中,青陽心中不免起了一道好奇。
沒有多想,起身投入那令他好奇的密道中。
密道並不長,仍可見得有著一處的門房所亮著燭火。
『難不成裡面有人?』
才在心中暗思量時,翠兒這便從裏頭開門出來,但在見著青陽時,臉上的表情卻是一陣驚慌與錯愕。
「公…公子,你怎麼會來這?」雖是驚慌,但仍不忘要將門給鎖上。
「裡頭住的是誰?我不記得有誰的門需要這般的給鎖上。」
移著不穩健的步伐上前阻止翠兒將門給鎖上,由翠兒驚慌的神態不難看出裡面之人與他大有關連…難道會是…不會的,瀲風已經送他回中原了,瀲風應該不會騙他的才是,絕不會!
「公子,請不要為難小婢。」
「那就讓我看看裡面是誰。」
「這……」
擋在門前,眼看就快擋不住,翠兒也沒勇氣去想像接下來所會發生的任何事情了。
推開翠兒一把打開了門,眼前的一切幾乎讓他憤怒狂哮而出。
「啊--瀲風,為什麼--」
眼前素還真四肢被長鏈所銬住,躺臥在地不醒人事,看到此景,青陽怎能不生氣不自責自己的疏失,不曾懷疑過瀲風,可是卻被他狠狠的出賣,想到此,卻不由的更加深對素還真的愧疚。
「解開他。」他朝翠兒叫著。
素還真的雙手好冰,想喚醒素還真,可卻徒勞無功,顯然是被下了藥,見翠兒為難的佇在那,青陽不奈生氣的又朝她叫著「翠兒,解開他的鐐銬。」
「我…公子,鎖鑰不在我身上。」
「去拿來。不管是在誰身上。」
「對不起…是我害了你,對不起…」
勉強的扶起素還真,深深的將他帶入懷中,嘴上喃喃不停的重吟著。
翠兒的心都涼了一半,轉身奔出,她從沒見過藍道生發脾氣的模樣,她想,今日若不是藍道生身受重傷,想必那生氣的模樣才更是難以收拾,轉而想之,她不禁為少主擔憂起來……
* * *
忍不住的親吻著素還真微溫的唇,對他,此刻除了是無限的心疼不捨外,還多了份深深的自我責備,從沒想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看著這一幕,瀲風有著太多的複雜心情。
「看來,你還是知道了。」
他的口氣很平淡,淡得好像素還真的事與他無關,但在意藍道生的心卻在眼神之中洩了底。
「解開他。」
「如果我不呢!」
「你當初是怎麼跟我說的,我是那麼的信任你,你為什麼要騙我……」
說著說著,竟是忍不住吼了出口,放下素還真起身與瀲風對視,意外的在瀲風的臉上竟也閃著怒意。
「騙你?哈…哈…藍道生,這都要怪你。我不相信你是因為就算你說的再好聽,一副信誓旦旦的對我保證你不會離開我,不會離開雪之谷,不會丟下我,種種的保證也比不過一個素還真。」
他失控的喊道,他不想再忍受下去了,他一直想抓住一個屬於他的永恆,但是越期待的結果卻是讓他越害怕失去「為什麼你不肯回頭好好看看我?我留住你只是希望你多給我一點關懷,我只是希望你能好好陪陪我,可是你滿腦子都只有素還真,為什麼?」
一時的怔愣,到底要他說明幾次幾遍,他才願意相信他是肯留在此地陪他渡過一生,而不是胡言一說,昧心給予保證。
就在一時的怔愣,瀲風毫無預警的上前輕吻住青陽的薄唇--
「你做什麼?」
驚訝的同時也推開了瀲風的身子,這舉動引來青陽一陣怒意,瀲風怎麼可以如此?
「當然是吻你。素還真能給的我也可以。藍道生,為什麼你無法讓我信任?」
「天地明鑑,我心可表。」為什麼還要這樣逼他,為什麼?
「不…我不相信你,如果你所說的都是真的,那你不會再見著素還真時還給予親吻擁他在懷,你對他的愛永遠也無法割斷,這樣的你怎能讓我信得過你,雖然他目前失憶,將有關你的一切都忘掉,但是只要一送他回中原,馬上就會有人會想盡辦法讓他恢復記憶,到那時候,誰也不能保證他的再次到來,你藍道生不會跟隨他離去
,所以只要禁錮住素還真,不讓他再出現在你面前,我相信,你是不會離開我的。」
「你…你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要報復我嗎?如果是的話,你成功了!」
事情演變至此,他還能再說什麼?落寞失心的跪在素還真的身前細撫著他的眉,一遍又一遍的,今日若不是他,素還真也不至遭到如此的下場…他不怪瀲風,但卻怪自己的真情太濃、太真、太深……
心中的苦總是一直被積壓…相思的苦,虧欠自責的苦,種種的苦壓迫的他喘不過氣來,但又不能不去承受……
「藍道生……」挨到青陽的身邊,見著他的兩眼無采且汨汨的血流直往嘴中而出「你別這樣好不好,我從沒想過要報復你,我只是因為太想喜歡你,真的,藍道生。」
見他無反應又道「我扶你回去休息吃藥,順便再請麻姑娘過來一趟。」
「……你解開他的鐐銬,我要等他醒來,看著他離開。」
說完,身一軟的往身旁靠去,瀲風雙手一扶將他扶靠在自己的身旁,看著藍道生如此,他又怎好再開口搭話回絕。
「你答應過我的,我答應的事絕不食言,而你是否也亦然?」
無采的雙眼似乎是看不到未來般的輕闔而上……
「……」此時的瀲風是一臉無助與哀傷「為什麼我總是一直擔心你會離我而去…又為什麼你不肯用對待素還真的感情來對待我?難道你對我就只有『虧欠』兩字嗎?」
這話聽在青陽的心裏也自是一片愁悵,像他這般只會傷害他人的人,還有什麼資格再與人談情……再說,對他慕容瀲風,自始自終也是視他為弟罷了。
「像我這種已經胸無大志,終日為情消志低瀰的人,還有什麼好?」
言行之下,是在怪他強留住他?
「我可以放了素還真,但是你可以給我一個英姿渙發的藍道生嗎?」
「一輩子的時間,你見得到的。」
一輩子的時間…是多麼漫長的一段歲月啊……
* * *
雖然不是很靈活,但還是將素還真手腕上的傷口給包紮完畢,看他睡的還很沉,這才想起待會他若醒來,面對已如陌生人的他時,又會有何反應,另一方面也希望素還真的失憶只是瀲風的另一個謊言,欺騙他的話語……
感覺正有隻手在他髮上撫弄,這強烈的訊息讓原本處於熟睡中的素還真一陣驚愕,繼而驚醒的驀地掙開眼,就在四目交視的一瞬,素還真如遇豺狼般的挪身而退,眼前的此人,他怎會不識得。
「大…呃…你醒了……」
吞回嘴邊的話,適才素還真見著他的眼神,猶如見到豺狼一般來的可怕,青陽眼中閃過一絲感傷,放下令他尷尬的手「你覺得有哪裡不舒服嗎?」
見他沒有想開口的意思,但雙眼卻是充滿防備及…殺意?!
「素還真,你…」
「我殺了你。」
正訝異於自己的發現時,誰知竟已是來不及阻止接下來所發生的一切,悄然凝聚於掌的氣道已伴隨著素還真語出「我殺了你」一語而至,事情來的太快,面對如突其來的變化,青陽無力阻止,身受重擊的身子在撞擊到石桌時才倒臥在地,隨即並嘔出了幾口鮮血,臉色急遽蒼白,已是奄奄一息。
「啊--藍道生……」
去幫青陽取藥的瀲風在聽到石桌碰撞聲,便急匆匆的趕入內,他怎麼也料想不到事情會演變成這樣。
「藍道生……」
他急煞的臉色全退,心急如焚的奔至青陽的身邊,忍不住心中的失聲哽咽「藍道生……」
「不…要…哭…不…要…哭……」
聽出瀲風的泣聲,青陽勉強想再開口安慰幾句,可是嘴才一張,鮮血如湧水般的傾瀉而出,這模樣更是讓瀲風完全失去方向的不知該如何是好。
他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素還真的這一掌…恐怕連神仙也難救治了。
「素還真,你知不知道你做了什麼……」
瀲風來到素還真的面前,使勁的抓起他的衣襟,悲憤的問著。
「這還用問,合修會的首腦,人人見而誅之,素還真只是替武林除害。」說完,伸手抓住瀲風的手腕,將他摔向青陽的身邊。
在見著合修會首腦藍道生之後,讓素還真認知到這裡的人都與合修會有關,再加上這些時日的『記憶』,更是讓素還真對這裡的一切都感到深深的痛恨。
眼看素還真行至於前,無力阻止的瀲風只能用身子護住青陽,但青陽的身子卻不曾再見他動展過,這點是讓瀲風冷了心頭,絕望的一時無法再言語。
看著眼前的少年,素還真並不想傷害他,雖然他曾一度的有過想殺他的念頭,但今日見到合修會的首腦藍道生,覺得此人更是該殺,有多少武林俠客及戰友死於合修會手中,論罪-死有於辜。
「我不殺你,但是藍道生我卻非殺不可。」
「素還真,你若殺了藍道生,你會後悔一輩子,一輩子的。」
「今日不殺他,來日又是武林一大害。」眼前少年的話並不能改變素還真的想法,他只是忖道:「他今日若不手刃藍道生,只怕是後患無窮。」
「你弄錯了,素還真,你所說的都已經是過去的事了,就算你完全不記得了,可是,啊--」
話還未來得及說完,只感到身子被一股強勁的力道推送著,直至遠遠的一角方休。
是瀲風害怕叫聲將他拉回現實,原本迷離不清的神智一下清醒了不少。
「瀲風……」張開眼,雖然眼前的一切都是那麼的糢糊不清,但他仍是可看到瀲風正離在自己的不遠處,最後他將眼神落在素還真的身上「別…傷…害…他……」
看了那少年一眼,素還真道「該死的人是你。」
兩眼迷離,是啊…他是該死,早就該死……
「再一掌…打這裏…心不在…心死了…什麼都可以…不用想了……」
手撫著心窩處,從雙眼矇矓迷離至漸漸黑暗……
是別了…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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