依照習俗，清明該吃潤餅。
查了查字典，教育部線上國語辭典說解潤餅是：「將麵皮薄烙熟後，捲包五花肉絲、豆芽、香菜、紅蘿蔔絲及筍絲等製成的餅。為臘月十六日的應節食品。亦稱為「春餅」。」言下之意，就是春天吃的餅。然而臘月是十二月，或者可說是「迎接春天所吃的餅」，這樣可以解釋得通嗎？
然而還是回到習俗本身。既然是清明時所吃的春餅，那麼應當與清明有關係。在清明前一兩天是所謂的「寒食節」，春秋時代的公子重耳在流亡的過程中因為飢餓難耐，隨從介之推割下了自己的大腿肉給重耳吃，救了重耳一命。重耳後來回國即位，成為了晉文公，對於先前追隨他的臣子大加獎賞，唯獨漏掉了介之推，他也不去邀功。後來有人為介之推抱不平，晉文公才想起這件事，親自去邀請介之推要為他封官。介之推不答應，於是背著母親躲進了綿山。晉文公用了一個最糟的方式，想迫使介之推出山，他竟然放火燒山。但火勢熊熊，晉文公在下山的路口等著介之推，但燒完了之後什麼都不剩下，介之推母子倆抱著一棵樹，活活被燒死了。
做了蠢事的晉文公悔恨不已，後來將這棵樹砍下做成了木屐，時時穿在腳上，時時提醒自己莫忘介之推，同時也將放火燒山的這天訂為寒食節，通令全國在這天禁止用火，只吃寒涼的食物。寒食節的時間在每年冬至後一百零五日，差不多就是在清明的前一兩天，因此在不能生火的時節，吃著前一天做好放涼的用生冷食材捲成的潤餅，應當是比較合理而正確的由來。（怎麼我以為自己在寫論文啊……）
前陣子回家，家裡說那不如我們提早來吃潤餅吧，於是我媽忙了一個早上，而我只要負責去買餅皮就好。
家裡附近是一座傳統菜市場，有的沒的東西挺多的。我喜歡最邊緣的一條小街弄，賣種子的、五金的、南北貨的，他們總是把貨物陳列在外面，整齊堆疊。光是看到這樣的東西我就開心。
在這排商店中，有兩間賣潤餅的。小時候總是看著招牌上面寫「春捲」，以致於在這之前，我是分不清春捲與潤餅有什麼差別的，而後漸漸地，才懂得了春捲是用油炸過的，潤餅則是「生鮮」的。
這兩間四季都賣著潤餅的小店，每天都有人站在店門口擦潤餅皮。他們熟練地手捧濕麵團，在手上晃呀抖呀的，極濕而又似乎帶著點筋度伸縮的麵團，就這樣被他們攏在手掌心中，服服貼貼。然後在面前一排的圓鐵板上，直接用手擦上那麼一圈，薄薄的麵糊附著在鐵板上，再以其下的爐火徐徐將餅皮烤熟，等到四周邊緣自然剝離翹起，一張張撕下，就是新鮮熱騰騰的餅皮了。
他們會再擦完幾張之後，將手上那些擦過的麵團，丟進大桶中，然後另外再抓出一團來擦。被丟進去的麵團不曉得怎地，總覺得筋脈分明，好像特別憔悴，好像失去了光澤及豐潤度，需要好好休養的樣子。
我那身為台北人，也從沒吃過潤餅的同事說，怎麼像可麗餅一樣？是的，差不多了。在台北，我還沒看過這樣擦潤餅皮的，也真的不知道，若要在台北自己捲潤餅，該到哪裡去買？
我們家稱潤餅為「潤餅捲」，「捲」讀成「告」的音，一定都是自己捲的，不像在台北，有固定幾攤賣潤餅的小攤子，在清明節前總是圍了大排的人龍。在上次回家時，我也在潤餅小店外守候許久，等到一斤溫熱的新鮮潤餅皮捧回家。
回家後還得要折潤餅皮，將圓形對折又對折，然後套進原先的塑膠袋中，避免因為暴露在空氣中，使得餅皮乾燥易破。不過這餅皮真的很不便宜，一斤竟然要一百多塊，真正嚇到我。
照片裡這兩間是不同的潤餅舖，在第一間等著買潤餅，結果他們要我直接到前面那間，不曉得是供不應求或者其他什麼樣的原因。不過我覺得第一家擦潤餅皮的樣子比較專業而好看，是我的私心偏好。
家裡吃潤餅總有些「基本班底」，比如最尋常的這一桌菜，全都切成細絲，想來應該會花費不少功夫。真是難為了我媽。
照片裡面是我家這次的潤餅內容，由上而下，由右而左順時針方向由外而內，分別是豆乾、荸薺、紅蘿蔔、皇帝豆、芹菜、芥末、油麵、蒜苗炒臘肉（新同學啊這位）、花生糖粉（據說加糖粉是台南人口味）、香腸、豆芽菜、高麗菜、白切肉加蒜苗、香菜、素肉鬆、蛋絲、蒜泥（我只磨了半瓣就受不了那味道逃走了）。若有甘味豆腐乳，那就真的是太太太棒了。
最左邊那一鍋，是酸菜湯。我記得賣潤餅的小店裡也有提供免費的湯，那是福菜大骨湯，非常非常搭調的滋味。然而感傷的是，北來之後，真的吃不慣台北的潤餅。菜餡煮得爛爛濕濕的，口感上就大打折扣了。
這是我爸包的潤餅，因為已經是第二捲了，稍微細了些。
我的習慣，是拿油麵當底，然後把菜料鋪在上面，最後再灑上糖粉，在邊緣抹上調味佐醬然後包起來。有的人像我阿媽，他捲潤餅的技術簡直是神乎其技，竟然可以拿糖粉當底而餅皮不破，真的讓我嘆為觀止。
不過不止是看到我阿媽包潤餅覺得很了不起，有一次回到台南老家，看到我媽那邊的親戚捲潤餅，也覺得十分讚嘆。他們會準備一個盤子或碟子，然後把餅皮攤在上面開始操作。不過最後要捲起來的時候，簡直要雙掌合抱才能把一卷潤餅捧住。我常在私下笑著跟我媽說，你們怎麼那麼貪心啊，包那麼大一捲。我媽跟我阿媽的回答是，她們的阿媽、媽媽常常說，餅皮很貴，要省著點用，料包多一點，一捲就可以吃飽了。
買過那一斤一百多塊的餅皮，到如今，我才真正有這樣的體悟。
趕在我回台北的當天早上吃潤餅，上高鐵前，我還多捲了一捲帶上車。在飛馳的鐵道上，咬一口熟悉的味道，彷彿飛梭穿過千年的時間，回到那因為傷感而不願舉火的春秋時代，「春日春盤細生菜」，帶著一顆懷古的心，細細咀嚼那之間的懊悔與人情。
【看別人家怎麼吃潤餅】
五星級潤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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超豪華潤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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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屆春天潤餅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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