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子夜的時刻裡,我在趕赴警局的路上。
視線穿越過門口的值班台,深夜的警局裡頭仍是人聲鼎沸,有等著做筆錄的,有醉酒跟警員大小聲的,有剛被帶下警車還在拉拉扯扯的……。
在警局的一隅,找到了夾處在一堆大男人之中的那個不到十歲的小女孩,在今晚異常陡降的溫度中,她身上卻只穿了一件單薄的制服,大大的眼神傳達出很多的驚恐和疲憊,手上拿著一份熱心員警剛剛買給她當晚餐的便當。
她是一個常常被父親遺忘的小女孩,但在小女孩的生活中,唯一能與她相依為命的親人卻也是父親。
小女孩的父親從南部隻身帶著她來台中生活,工地下班後的父親不知道該如何來愛這個小女孩,最能立即見效的教養模式就是嚴厲恐嚇與責打。
今晚,小女孩因為最近發生了很多偏差行為而惱怒了父親,無法取得門鎖返家,深夜10點多還在街頭逗留而被好心的路人報警送到警局。
同時間接獲通知趕抵警局的還有一身沾滿油漆漬、牛仔褲都是汙泥的父親,
那個平時講話總是大小聲咒罵個不停、滿嘴髒話的父親,這時被警員訓斥的像個做錯事的小學生似只能把頭垂得低低的,乖乖的站著聽訓。
乍聽這個事件,任誰都會先責難這個經常是呈現微醺狀態的失職父親,對小女孩無論是教養方式、生活照料、親情關懷、互動對話……,沒有一項是及格的。
但如果我們能仔細去聆聽這位管教無方的父親的每一句吶喊話語,
深入的走入這個家庭的問題中,進一步去理解這個家庭的獨特故事脈絡,
我們就不難去同理到一個人舉目無親的那種深層無力感;
在生活裡連一個商量與依靠的對象都沒有,那種對親近關係衍生而出的失望與矛盾;
一個大大的父親帶著小小的女孩,彼此無法靠近,更不知道該如何給愛與收愛的那種慌亂及虛空;
當他用盡所有他知道的教養方法也是唯一的方法~打罵~之後,仍無法讓孩子好好聽話的沉重無奈及憤怒情緒;
或是看著自己盡是充滿挫敗的生命,但孩子的模樣行徑卻一天天越來越與自己相似的莫名恐懼。
小女孩的父親唯一壯大自己的方式,就是虛張聲勢、逃避,不要聽取任何的建議,
催眠自己會是個永遠不敗的男子漢,人生就是應該要一直堅強勇敢、無畏無懼,
然後用上癮行為來麻醉感覺,也隱藏起他不知該如何對孩子表達的柔軟的愛,獨自孤寂的封閉了心門。
我拍了拍這位神色看起來有點狼狽的父親,跟他說『你並不孤單,孩子除了你還有我們在幫忙愛著,我們都能感受到你的無力,辛苦了!』,
『夜深了,工作了一天,你和孩子也都累了,回家洗個澡好好休息吧!』,
語畢,可以明顯地感覺到這位父親原本緊繃的雙肩攤垮了下來;
我再一次抱了抱仍在害怕失神中的小女孩,目送他們父女倆搭上計程車消失在墨色的大街中。
親愛的,你還有我們!
如果『親』泛指接近、疼愛,是一種密切的關係,『愛』則是感情深刻的喜歡,會打從心底珍惜並重視。
每個人的心底都有一個『親愛的』,我猜那一定是與自己最親密,即使拿了全世界最好的東西來,你也不想兌換的人,是你會一直一直放在心上溫柔呵護,細細疼愛的人,
那麼誰是你那個很愛很愛但卻又說不出口的親愛的?
又是誰留在你心底那個最親愛的位置上?
親愛的,若不知如何給愛與收愛,那到底我們離~『親愛』~還會有多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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