畫出生命軸線的那一堂課裡,老師要我們在一條由左往右橫向的直線上,標出6~8件截至目前對生命有重大影響或是印象感受深刻的事件,
事件強度越強者,離直線的距離就越遠,直線的上半部表徵正向,下半部表徵負向感受,
線段的起點是出生,終點是此刻,末後無限延伸的以虛線來表示未來,
就在靜靜思索究要標出那些事情的同時,赫然有個久遠的往事重新躍入心底。
十歲那一年,最疼我的大哥因為溺水意外驟然離世,
大哥的年紀比我多我八歲,三個手足裡,他不疼姊姊,獨獨寵愛我,
年幼記憶裡的假期,他會騎著腳踏車載我去空地看他打棒球,為了怕坐在防空洞頂端的我無聊,還不忘買支糖葫蘆讓我慢慢舔著,
家族裡我是他離世前最後一個跟他碰面的人,也是第一個接到醫院電話通知的人,
我記得當時看到他的遺體時,我沒有哭,一直到他出殯法事都完成了,我也都沒有掉淚,
姊姊指責我怎麼可以那樣,都沒有一絲絲傷心與難過,
我還記得母親也沒有哭,她只是神色嚴肅的在處理一切的事情,但是對於父親當時的情緒表現如何,到底在喪事中扮演什麼樣的角色,我卻一點印象也沒有,
就在所有事情都告一個段落之後,我和姊姊被喚到母親跟前,她幽幽的告訴我們「哥哥已經不在了,你們要懂事要乖,我和你父親要忙著市場的生意,今天起家裡有一些事情你們要主動負責……」,
不知為何,此刻,我突然清楚記得,好些年來都不曾再憶起的那些塵封往事和場景、對話,
而現在的我再回頭去看十歲那年的我,突然領悟出某些事情的原委,
原來從十歲那一年開始,我已經在心底默默的繼承了大哥的家庭排序,
不知不覺的成為了父親的兒子,自己對自己承諾,要把大哥不能再做到的事情與未盡責任全部扛起,
淺意識裡對自己說,不能讓家裡擔心或是要像大哥那樣減輕家裡的經濟負擔,
好像,從十歲那一年我就已告別了我的童年,告別了原本無憂無慮的老么身分,
一夜之間那10歲的身體裡裝進了18歲少年的靈魂,
我變得獨立、勇敢、自主、勤奮,處事思慮、舉手投足盡似大哥的替身一般,
隔年我離開家裡,自願加入校隊,住進學校宿舍,接受團隊生活的約束與訓練,也好為家裡省下每學期的註冊學費,直到大學畢業有能力自足自己為止。
那些年裡,我忘記自己原有的身分為何,做每件事都想著,如果是大哥他會怎樣下決定,
我又該如何努力,才能讓母親不擔心,讓父親以我為榮……………
隨著年歲越增,肩膀越是寬闊,能承擔的壓力無限上綱,
我看著線段上這些年以來發生的各種重大經歷,
也許這樣的心理排序和責任使命,深深影響了我的個性與後天特質,使我遺忘了該有的模樣,
間接的也把我的生命之舟,導向另一個方向吧!
就在明白的這一刻, 開始心疼那個十歲的孩子,和一直把「父親的兒子」扮演得如此稱職的自己,
但我也同步同理了這些年來總在獨當一面,總是缺少柔軟的自己,
自此不再批判和自責,為何總是耍堅強,無須人家關心了,
我真誠敞開臂膀的接納了那個在外頭再怎樣苦都只跟家人報喜不報憂的自己,
「辛苦了!」是我此刻最應該跟十歲的你說的話,
更想跟如此懂事的你道聲謝謝,再給你一個深情的擁抱,
我想,此刻的我,終於能夠認回那個屬於老么的女兒身分了,
可以把「父親的兒子」歸還給大哥,
既可以勇敢也可以溫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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