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書的書名,乍看之下,非常的「泛政治化」。
但當初在書展上買下此書,只是純粹好奇,南韓友人口中「沒人會想去,也沒幾個人進得去的國家」。究竟他們的真實狀況是如何,北韓人民的生活是如何過的,為何南韓人對北韓的觀感如此之差,我想或多或少,能從此書中解開一些疑惑。
從「國家印象」來推舉,鄰近的亞洲國家中,提到中國大陸會聯想到邊彊少數民族、萬里長城、紫禁城;提到日本會聯想到富士山、東京迪士尼、動畫大師宮崎駿;提到南韓會聯想到泡菜、整型、還有一齣齣充斥帥哥美女的韓劇,然而提起北韓,你會想起什麼?也許從前一陣子的新聞中依稀可以記得,北韓試射飛彈而引起與南韓的關係緊張。除此之外,對北韓這個國家的了解,可以說是全然的陌生。
此書引用德國統一後經濟衰退與東西德人民彼此怨懟的狀況作為分析的前證,指出南北韓人民長久以來南轅北轍的政治體制,無論在思想上、生活方式、價值觀甚或人格上已經是完全不同的兩個群體,社會主義及資本主義制度下所形塑出來的民情差異,並非是打破38度軍事界線就能消弭的。北韓長久以來實行共產極權體制,並灌輸人民樣板化的「主體思想」,對於金正日的政權採絕對信服與尊崇。人們過度依賴社會制度,個人的辛勤努力程度,並無法在共產國家中換得對等的報酬,因此造成他們因循苟且,不積極於工作,如此的結構性的社會,放進市場經濟的趨勢運作下,會產生何種效應,書中提出了這樣的例子:
德國統一給了東德人嚴重的失落感。流著同樣的血液(日耳曼民族)的同族意識,只要納入資本主義體制的話,就能夠享有與西德一樣水準的富足,但這樣的期待卻完全破碎了。東德人遭到西德人的侮辱待遇,指責他們是懶惰又沒有競爭力的劣等人。東德的企業因為沒有競爭力而被西德企業合併或是倒閉,又因為「回歸法」的實施,土地必須歸還給分裂前的原地主而交還給西德人,東德人丟掉工作的狀況在德東地區也屢見不鮮。
東德人認為,西德人對同族的自己相當傲慢,而且吝於幫助自己人,又很殘忍,於是開始對他們敬而遠之。這種心理傾向與對東德的鄉愁一起,形成了新的認同與分裂意識,自已並不是「德國人」,而只是「德東人」(Ossi)而已。
這讓我想起剛回國那陣子的工作經驗,不斷累積的新任務,又是不熟悉的工作範疇,在緊迫的時間裡不停壓縮作業準備的空間,經常使得我一邊擔心交出去的案子是否有疏漏不妥的地方,一邊為了手上待處理的工作而焦頭爛額,幾個月後我不堪工作上的思緒吞噬我的睡眠,逃到了另一個戰場,於是我撞進了另一種怪異又詭變的人際氛圍,當我發現週遭的人都能隨心所欲的切換待人的態度、與你交談時的身份與動機,我已經分辨不清他們何時是真心,何時是社會性趨使的刺探,在彼此的游離拉扯間,兩造都漸漸地喪失相互的信任。或許馬茲所提的「感覺停滯論」,也說明了當時我的疏離與困惑其來有自。
北韓人民對外界的訊息接收,猶如被餵養在溫室的花朵,政府給予什麼樣的資訊,他們便相信什麼:
例如,北韓人認為,南韓人民比自己吃不飽、穿不暖,所以要盡快將美帝趕走,早日解放南朝鮮人民。這正顯示了他們荒唐的信念與熱情。
如果單純以北韓人民自己的主觀看來,他們並不認為自己所處的生活環境是需要被改善的,我所指的「生活環境」不是空氣污染、垃圾髒亂、失業犯罪等問題,而是他們大多數人畢生沒有遷徙、言論、旅行的自由,國家的醫療技術與器材匱乏,交通運輸系統極其不便,公共設施的規劃更是百廢待舉。那麼「改變現況」對他們來說,是否一如他們對南韓的認知,不過是種外人一廂情願加諸在他們身上的英雄主義情懷呢?
北韓人的逃亡潮始於1990年代中期,當時北韓爆發了慘重的饑荒。在受創最嚴重的地區,民眾只能以植物的根、草、樹皮充飢,超過250萬人生命垂危。中國人最初公開援助不顧一切跨越邊界的北韓民眾,但後來在北韓政府的抗議下,中國便下達了禁令。警方定期突檢街坊和村落,以搜查逃跑的北韓人,而他們則生活在遭到逮捕及遣返的恐懼下。在北韓,未經允許跨越邊界可處以三到五年的集中營勞改,跟傳教士或其它人勾結前往南韓則被視為叛國,違者會遭到禁食、凌虐,有時還會被公開處死。
—摘自《國家地理雜誌》第98期—
當馬斯洛的需求層次論中連最基本的層面都無法獲得滿足,北韓人民被迫承載心理與生理上的巨大壓力,歷經萬重磨難的以徒步、走秘道、搭火車等方式穿越中國,輾轉經寮國潛入泰國尋求庇護,並等待被接往南韓或其它國家。漫長的逃亡之路雖有教會組織暗中接濟,但能否成功的閃避過公安的盤查、邊界檢查哨的駐防巡邏,很多時候只能靠運氣。能幸運進到南韓的「越北者」,將會先被送往新生中心學習有關南韓的一切,然而這並不是北韓人為生存奮鬥的終點:
金允慧是在2002年來到首爾,並欠了幫助她逃出中國的掮客5000美元,於是她做兩份差事來還債。現在她上了大學。「第一學期是最慘的,」她說「教授的話我都聽不太懂。我很想輟學,然後找個老公。可是到最後,我還是下定決心要更加努力。」
人際交往也是困難重重。「在聚會上,大家都在談論電影明星、音樂和政治,而我對這些事卻一無所知。」她說,「我趕緊回家上網,盡我所能的去搞懂,這樣下次我才插得上話。大部份的時候,我都是露出微笑,假裝自己什麼都懂。」
許多北韓人無法適應南韓資本社會的快速競爭,而感到莫大的生活壓力與挫折感,他們必須非常用力的追趕不斷淘舊換新的資訊並努力融入新的環境,才能得到社會上的認同。在資本主義社會受到挫敗又沒有歸屬感,加上思念遠方親人的北韓人,有一部份又選擇回到了北韓。不管他們做了何種決定,離開或是留下,總還是要面對崎嶇的人生路,畢竟生活,對這世上大多數的人來說,從來就不是件簡單的事。
【後記】:本書最後一個篇章是位台灣人到北韓採訪七天的記實報告,筆者忠實的記錄了北韓政府漸漸承認國家經濟狀況的窘困,但礙於高傲的國家自尊,還是不願承認這結果是來自僵化的政治體制。不可否認的,社會主義制度 的北韓,雖然變成了夜不閉戶,沒有小偷與乞丐的「均貧」社會,但人民對國家的向心力與信念,以及對生活的樂天知命,是在資本主義國家難以見到的,同時其中也有些例子揭示,近幾年北韓人民漸漸地捨棄了對領導人無可救藥的「愚忠」。南韓一向視北韓為「落後、不能住人的地方」,從書中的敘述便不難嗅出他們對北韓人嘲諷之意味,然資本主義國家也有其貪腐犯罪等問題。如果雙方都只用自己的觀點,戴著放大鏡去看彼此,那麼要期待打破隔閡、相互平等尊重日子的到來,恐怕是遙遙無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