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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5-05-10 19:38:49| 人氣49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生活小說: 車 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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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雲用一個肩頭斜斜的背著一個年青人的背包,急急的在人群裡左左右右的跑著,以她的年齡來說,該是失態!不時的還用手撥一撥擋在她前方的人。不過以經常失態的她來說,這種事當然是稀疏平常,不值得一提。

穿過車站的大廳,急衝到往地下月台的階梯口,到底是年紀大了,不敢像年輕人那樣直接的順勢下衝,伸手抓著扶手,急停的動作讓身子打了個小小的弧,接著又是快快奔下階梯,還是一樣,來不及了,要趕的那班車的車門,就在兩腳碰到候車線時完完全全的閤了起來。

『唉!』秋雲帶著遺憾的喘了好大的一口氣,回身看看空了不少的候車間,找了個空位子坐了下來。八點鐘的這班車沒趕上,下班車到樹林想就得快十點了,十點多的話,應該還是可以的。從車站走回家要經過樹林酒廠一側的一條很窄的巷子。走在暗黑的巷子裡,不時的會聞到從酒廠飄來陣陣酒糟味,另一邊是一些違章的鐵皮屋,到了晚上常是烏黑一片。貼著酒廠灰色水泥圍牆的行人道,既窄,又擺著些沒什麼美感的花盆,來去的行人都得以過份貼近的距離從你的身邊蹭過。老遠看到前方來人,心就有點縮,而後方的腳步聲,更是想回頭看也不是,不看也不是。以前時候,如果來人是女性,就可以放下心來,現在的社會,女人一樣有時叫人害怕。

秋雲坐在那裡沒事兒幹,就任著自己胡思亂想,想到自己年紀越大膽子竟越小,想自己可以不要命,握著一大把的安眠藥,一口吞下去,可是卻怕走夜路,自己都覺得自己好笑。不由自主又唸了起來:『好笑哇好笑哇,人生就是好笑哇!』

一個先前誤點了的火車進了站,停了下來,是南下的車,秋雲心想,說不一定可以坐這班車,要確定的是在樹林會停,這個時間是不能坐過了站,那可就慘了!查看了一下,不錯!遠程對號快,直抵高雄,樹林有停。雖然自己的是一般車票,秋雲還是斜斜地背起來重重的背包,上了車,找了位子坐了下來。

很長的一段時間,秋雲都很喜歡坐火車,年輕時更是特別喜歡每站都停的慢車,愛一個人站到開著的車門邊,讓風和炭灰一起吹在臉上身上,這樣好像更能貼近車外的馳馳而過的景物,也貼近自己這生來就是不富貴不高雅的都市鄉下人。外面一晃即逝的景物,距離近的一下子就從眼前滑過,比較遠的,則是一點一點的退著,就像身邊的生活,週遭的事情,常都是今是而昨非,一天一個變,唯心中的期盼和夢想,又遠又飄渺地在遠處時隱時現一邊堅持一邊後退。

坐在這班脫點的車廂裡,秋雲不時的把頭往前伸著望向月台,進站已經好久了,卻直停在那裡沒動,另一邊已經兩班的北上班車過去了,這班車還是一動不動。時間一點點的過去,車上的人也越來越多,看到穿著制服的鐵路管理員在月台上來回的晃著小方步,秋雲很想下去問問,這班車什麼時候開,可是想到下去再上來恐怕就沒有位子了,就有點不知道到底該怎麼樣才好。

現在是和年青時候不一樣了,只是沒想到,年紀這麼大了,還得為生活奔波,這個事實,把她的眼光和腦袋都拉回到貼身的距離,現在好不容易有了份安定的工作,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雖然,這個工作得奔波不已,還得擠在一大堆的年青娃娃群裡拼比。有了工作有了收入,能夠養活自己了,心總算是安了下來,也開始好好地過起日子來。回想一切就在一夕之間,從人人羡慕的生活,一下子變成赤貧如洗,孤家寡人,現在能抓著一個可以溫飽的日子,當獨自一人坐在沙發上,會突然有種謝天謝地的感覺。雖說稍微不小心,忘了要堅強時,就會一陣心酸一片泫然。

車子還沒有動,離下一班到樹林的準點慢車的時間越來越近了。看到發了點小福的鐵路管理員走了過來,秋雲決定下去問問這個班車的情形,會不會比準點車要晚。

「請問哪,這班車什麼時候開?」

「嗯,也說不一定,好像很快就要開了。」兩隻手背在身後,好整以暇,不疾不徐地偏著半個臉朝著秋雲說。

「很快就要開啦?謝謝噢。」一邊說謝謝,秋雲一邊快步跑回到車子上。坐定之後,心中慶欣著,看到那個挺著個小肚子的管理員,來來回回幌著小方步,心裡覺得有點好笑。這時,對面月台滑進了南下的慢車。

「咦?會不會那班車先開?」秋雲推了推身邊的人,擠著下了車。雖說兩班車一左一右在同一月台上,可是等到起動再往上擠並不是很有把握。還是瞭解一下情形上車去等。

「那班車會先開呀?」正好管理員就在前面,秋雲走過去問。

「看樣子可能這班。」管理員用下巴點了點慢車。

「看樣子?你也不確定?」煩哪煩哪,秋雲心想。這時對號直達快車轟隆了一聲。

「這班要開了,再見」秋雲一下子擠上車,站在車門附近,等著車子起動。但是車子轟隆一聲後,不再有任何動靜了。「唉!搞什-」話沒說完,對面的慢車轟隆一聲,要起動了。秋雲背著個背包急速地跳下車,跑著上了對面的慢車,九點的慢車上的人還不算多,再一會補習班的學生放學,商店也差不多打烊,人就會更多。秋雲往裡面走,找了個位子坐下,很安心的等著開車。

「唉!剛才不是起動要開了嗎?怎麼又不動了?」說時遲那時快,身邊一個人喊說:對面車要開拉!然後就往車門跑去,秋雲想都沒想,拉起背包就跟著前衝,這次沒錯,秋雲上車沒多久,車門就關了起來。「嘿!總算坐上先走的車了。」即將走完中年後段的秋雲笑得像個單純的孩子。

當車子開始前滑時,秋雲看到那挺著個肚子的管理員,直對著滑行的車窗張望,講過幾次話也算是認識了,秋雲好奇的看著他,心想不知他在張望什麼?等到車子滑到兩個人面對面時,車速已經快了,管理員的身子,一會就從左邊滑到了右邊,就在那個瞬間,管理員看到了秋雲,然後就停止了張望。秋雲也一下子明白管理員是在看她有沒有趕上這班車,也就在這個明白的當下,秋雲感覺到自己的心好像是動了一下,回過頭去看時,管理員又恢復到先前的樣子,兩隻手背在身後,好整以暇的站在那,沒半點事情似的。

倒是自己,記起了剛才那份心動,那是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好像在很久很久以前也曾經有過的一種感覺。多少年了,女人嘛,結婚生子,忙忙碌碌地照顧著家人老公小孩再加上雙方的家長,日子過的單純充實。「感覺」這門東西想是也有點麻木了,老公事業有成,自己也不必工作了,為了孩子,跑去國外,日子平靜安詳。直到一天,老公的心跑了。最小的孩子也讀大學去了,沒有了心的老公自己是一點都不想抓回來,反正是越抓越亂。沒有想到的是自己! 多年不碰觸的感情回來了,那份傷痛孤單,難以承受不說,自尊和驕傲也回來了,硬是硬著頭皮離了婚,一個錢不要的回了台灣,一切自己重來! 活下去就要活的暢快! 活不下去就算了! 大家對這個茅屎坑裡的石頭,又臭又硬的做法,沒有人認同,老母是帶著淚支持她。她從一小時多少錢的臨時工做起。如今總算安定了,而這些年的忙碌裡,「感覺」這東西又好像不見了,偶或的回想,會掉幾滴眼淚,手抹一抹,繼續翻炒著大火爆炒的薑爆牛肉,一碗剛出鍋的白飯,一碗清涼的黃瓜絲湯,吃的開開心心。

對於自己不想委曲守著婚姻的決定,從一開始,秋雲就肯定的認為: 絕對是正確。糾結在一起,那個淚不知要掉到什麼時候,心中的酸楚會越埋越深。如今反而因為自己的這份獨立站起的驕傲,當有人恥笑自己時,或面對現實的不順遂時,反而是一個堅定的力量。點點頭,秋雲是很滿意自己的。雖然自己年紀大了,不會再站在車門口讓風夾著灰把自己吹的快活,上了車會四處張望找個位子坐,秋雲還是很滿意自己。想到剛才的心動,應該是種愛情的感覺,久違了的一種被人關心,被人疼惜時淡淡的一份像是愛的感覺。於是又回過頭,想看看那發了點小福穿著鐵路管理局的黑色制服的管理員,是不是還背著手,晃著小方步?當然火車已駛離車站,車子是在萬家燈火的邊緣,安詳的滑著,秋雲覺得自己真是有點好笑,想再回味一下剛才的那份愛的小甜美,就把心中的鏡頭拉回到月台: 當火車一點一點駛向前方,而兩人的四目交接時,秋雲驚見一抹淡淡安心的淺笑,在那一閃即逝的臉上,心跟著一驚,一股溫暖像海邊的浪潮掃過自己的身體。秋雲閉起眼睛,甜甜的,帶著一點點多情, 回報了一個屬於女人的羞赧輕笑。 



台長: 阿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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