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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心跳得厲害,從沒在尹湛面前這麼緊張過,而他卻不說話,學生證擋住了他的眼睛,讓人無從揣測他心裡究竟在想些什麼。
終於,我決定打破這股難堪的沉默:
『你說話啊!』
他的嘴唇動了動,卻又極快地合上。
『你不要我?』我直截了當地問他。
『月光在說謊……我的心很痛……』他沒頭沒腦地呢喃著不知名的歌詞。
『什麼?』
『你也在說謊……我真的很失望。』他無力地垂下手臂,走上前小心翼翼地將學生證別在我胸前。
我待在那裡,緊握著拳頭,好一會兒說不出話來;再鬆開手時,發現指甲不知何時已掐進手掌,印出深深的紅痕。
不,尹湛,向你表白不是因為天空,更不是因為賭氣,我只是想好好地、用心地和你交往,也償還雲影對你犯下的罪……
『尹湛,我不是說著玩的……』我辯解道:『我想替她補償你,替雲影……』
『這樣的補償是愛嗎?』尹湛扭頭看向窗外,冷冷地問。
我慌亂起來:『這個雖然……暫時還不是……』
『那等到是的那一天,你再來和我講。』說完,他邁步跨過躺滿一地的混混,消失在鐵門後的黑暗裡。
『媽的……』不遠處的李俊英掙扎著嘗試站起來,嘴裡一邊痛苦地罵著。同時,天空也直起身子,他深深凝視我許久,然後吐出兩個字:
『雪兒……』
聲音遙遠得好像不是自他喉嚨裡發出的。想來經過今天這麼多混亂,他還是第一次開口。
我也聽見自己的聲音,冷過冰涼的月光:
『不許叫我的名字,事到如今……』
『雪兒……』
『我不是雲影,我想我已經對你說得很清楚了!』
『雪兒……』
他那樣認真執拗地喊著我的名字,一遍一遍……
『行了!』我忍受不住地捂住了耳朵,大聲喊道。
『雪兒……』
『夠了!』
『雪兒……雪兒,對不起……』他艱難地爬起來,絲毫不理會我的抗拒,向我走來。
『我先走了。』
我要轉身,卻見他突然跳起,撲倒我,手臂死死地護住我的頭。
『幹嘛?』我驚叫。
說時遲那時快,只聽『啪』的一聲炸響,一塊白色的牆磚應聲落地,就在剛才我站的地方開了花。我冷汗淋漓,煞白著臉將視線轉向鐵門方向,李俊英那混蛋站在那裡,臉上掛著猙獰的笑容。
『喂,江天空……』我的聲音顫抖得厲害,經過這麼一折騰,那個撲在我身上的傢伙顯然已經用盡了所有力氣,腦袋抵住冰冷的水泥地,又是一陣劇烈地咳嗽。
『……天空。』完全是下意識裡的,我聽見自己嗚咽地喊道。
砰!尹湛離開時帶上的鐵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接著一群穿著警察制服的人衝了進來。
『全部都不許動!』
呈現在眼前的阿修羅場,連身經百戰的警察們都感到震驚:『嘖嘖嘖,全軍覆沒呢!慘烈、慘烈……』
這時,李俊英那隻小狐狸連忙裝死癱倒在地,而我也從恍惚裡清醒過來,理智又重新回來,我看向天空的眼神頓時也失去溫度,降到冰點。
一個警察走近,發現我,驚得後退了一步:
『還有女孩子!』
『請送他去醫院……』我指著天空對警察說道。
『一個女孩子家在這裡做什麼?!-0-這年頭的小孩簡直無法無天……』
『那邊八個戴帽子的……』我從地上爬起來,一邊撣著身上的灰塵,一邊看著那個蓄著小鬍子、長著一副憂國憂民、模範商務員臉的警察,繼續說道:『他們是一夥的……』
『那你在這裡做什麼?一個女孩子,你父母知道你在這種地方嗎?』小鬍子看來是打定主意揪住我不放了。
『是他們先來鬧事的……』我也打定主意不理會他的質問。
『我問你父母知不知道你在這種地方!女孩子家竟然也參加流氓械鬥……』小鬍子把嗓音提高八度。
『請送他們去醫院!』父母、父母!我強壓住脫下一隻鞋上去堵住那張小鬍子嘴的衝動,盡量平靜地說完我該說的,最後看一眼趴在地上一動也不動的天空,拖著沉重的步子邁向門口。
『喂,你去哪裡?死ㄚ頭!』小鬍子在背後吼。
我應聲停住腳步,卻沒有回頭。
『馬上叫你父母過來一趟!』
我渾身的血液已經在倒流。
『通知你的監護人來一趟警察局!』小鬍子見我仍沒回頭的意思,更加惱怒,繼續吼道:『你耳朵聾了嗎?還不過來!』
我轉過身,說:『沒有。』
『你說什麼?』
『我沒有父母,沒有監護人,也沒有兄弟姊妹。你要我通知的人,一個人也沒有。』我再平靜不過地回答。
『這……這死ㄚ頭還嘴硬!』
『您聽不懂嗎?我說一個人也沒有。』我一字一字吐出來,冷靜的嗓音壓不住眼中噙著的淚花。
小鬍子見我神色不對,罵了幾聲也就閉嘴了,接著跑去看另一頭的天空。
我繼續往外走著,走出老遠之後,回頭看,見小鬍子還在不住地搖頭:
『真是!女孩子還參加械鬥……』
〈大樓前〉
緊咬著嘴唇走出那幢廢棄的大樓,我猛地一抬頭,卻看見不少好事者聚在樓前圍觀。
『哎,出什麼事,出什麼事了?』
『剛走出來的太妹好兇喔,該不會隨便打人吧……』
『我們還是閃開點兒吧……=0=』
該死的……我板著臉,不動聲色地穿過人群,穿過那些閒言閒語。此刻我的眼睛必定閃著惡毒的光,也露出了真實可怖的面容,否則那些路人不會一看見我就紛紛倒吸口氣,然後自動後退讓出一條路來讓我通過。
感覺到投射在背上不友善的視線,可是我不在乎,像我這樣的人還需要在乎什麼?我無力地眺望了一下天空浴血作戰的大樓,開始邁開步子向露露姊家走去。
『雪兒……雪兒……』耳邊不斷響起天空喊我名字時,那堅定卻又極度絕望的聲音……
不不不,不許再去想那個混蛋!想想昨天在雲知面前立下的那些決心,韓雪理,你不可以再做夢、再沉淪下去了!
為了徹底驅散那些聲音,我邊走邊唱起一首根本沒有調的自編歌來:
加油加油!十八歲宇宙超級少女韓雪理!
消失吧,讓所有那些胡思亂想統統見鬼去吧!
我的歌越唱越歡暢:
向前衝不懼風雨~我是勇敢無敵的少女!
摔倒也不哭,不管槍炮還是刀斧,都不能讓我屈服!
可惡,江尹湛那小子到底跑哪裡去了呢?剛才說的那席話,什麼月光不月光的,莫名其妙,完全不像是從他嘴裡說出來的……管他呢!
天下無敵美少女,天下無雙美少女~
多難也不哭,多苦也不服!
終於,轉過第二個街角以後,我那雄赳赳的美少女進行曲(我也承認實在很難聽-_-)徹底驅散所有牛鬼蛇神。什麼天空、尹湛,本小姐統統不再記得了!
別笑我癡,別笑我瘋,
曾經我也是會害羞的少女,也是幸福的女孩!
曾經我也……
〈露露姊家門前〉
終於到了,我已經累到站不住,一屁股坐在門口,連敲門的力氣也沒有。
低頭瞥見胸前別著的學生證,我趕忙摘下來。
曾經我也是甜蜜的女孩!-0-
累成這樣,自己居然還在唱,不能不說是個奇蹟。
這時,門打開了一條縫,露露姊探出一個腦袋來。
『露露姊……』我一陣委屈,眼淚又要滑下來,於是連忙低頭。
『死ㄚ頭!你知道我等你等得多心慌嗎?-0-還以為尹湛那小子把你綁架去宰了吃呢!』露露絲毫沒有察覺到我的異樣,一把將我拎進屋裡。
『哼,他吃我?不被我吃掉就是他走運了!』我努力讓自己看起來跩些,好像什麼也沒發生過的樣子。
『那傢伙在哪裡?』
『不知道。我不過說了一句「我喜歡你」,他就嚇得屁滾尿流跑掉啦!』
『你向他表白?!-0-』露露姊眼睛瞪得滾圓。
『嗯。』我輕描淡寫地點點頭。
露露姊雙手扠腰,歪著腦袋看我,好一會兒才收回將信將疑的眼神,問道:『吃飯了嗎?』
『我不想吃。』
『好極了,給你兩個選擇:一,被扁然後吃飯;二,自己乖乖吃飯。』
『我選擇被扁但不吃飯。』
我才擺好架勢,準備躲避隨時揮來的拳頭,露露姊卻不怒反笑:
『好吧,我滿足你一半要求:扁你!但你也要滿足我一半要求:吃飯!』
我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露露姊永遠有辦法,拗不過她,我只得乖乖地坐到餐桌前,饒有趣味地看她用牙撕咬著速食麵的外包裝。
『媽的什麼死速食麵!包得這麼緊,要不要給人吃呀!』露露姊氣得齜牙咧嘴。
『用指甲試試看!』我在一旁直樂。
『剛才……我可是特意沒有問下去,』露露卻突然意味深長地轉頭看我說:『你的祕密……我等著你親口告訴我,死ㄚ頭。』
『明白……』我低下頭,避開她的眼睛。那雙細長單眼皮的眼睛,直直看得到人的心底,真的有魔力。
『哈,行了!』露露終於搞定速食麵,正往碗裡倒熱水,卻突然想起什麼:
『啊,對了!』
『嗯?』
『今天有個女的打電話找你。』
『女的?』我皺起眉頭。
『可不是,聲音聽起來很著急的樣子。一聽說你不在,立刻問你去了哪裡、什麼時候回來……』
『是誰呢?不會有女的找我啊……』我左右想不明白。
『她說會再打來,如果真有急事,很快就會打來的。好啦,我們吃飯!啦啦啦~-0-』露露姊興高采烈地端過麵條擺在我面前。
會是誰呢?居然費盡心思打聽到這裡的電話號碼,誰會認識和記得我這株野草呢?我咬住筷子凝思苦想,緊要關頭,腦門卻突然結結實實吃了一掌,我捂住額頭,哭喪著臉看向露露姊。
『吃飯不許咬筷子!-0-』露露姊柳眉倒立。
『反正只要把飯塞進嘴裡不就行了?』我撇嘴不服氣。
『好啊,小小年紀就這麼沒有禮貌,還頂嘴!』
『什麼爛禮貌嘛,不講拉倒!』
露露姊『啪』一聲一躍而起,鼻頭抵住我的鼻頭:
『我是為你好,不希望將來你像我一樣嫁不出去!』
『嘿嘿,那我嫁給你好了~!』我咧嘴傻笑。
『死ㄚ頭,看我不拍你嘴巴!』露露姊擺出架勢,我連忙閃躲。
只要能有一刻能讓我不想起天空和尹湛,即使是刻意,即使用盡全身的力氣,也是好的……就那樣瘋了似的和露露姊打鬧了一陣,直到各自累得喘不過氣來才歇手休戰。
當晚,我和露露姊並排躺在床上,望著天花板,我幽幽問道:
『露露姊,你說那打電話給我的女人會是誰呢?』
『明天肯定會再打來的,急什麼!』
『可是,我突然……覺得害怕……』
『別怕,誰敢欺負你,我露露就把他撕成碎片……嘿嘿,然後再一塊塊連帶骨頭吞掉!』露露姊摟住我,捏著拳頭說道。
我的心安穩下來,沉沉睡去……但願一切惡夢在明日太陽出來之前,如同氣泡一樣消失得乾乾淨淨。
這場惡夢啊……
〈第二天中午〉
『啪啪啪!』接連不斷的敲門聲把我們從沉睡裡驚醒。
『誰啊?媽的……』露露姊不耐煩地翻了個身。
『=_=不會是尹湛吧?』我揉著惺忪的眼睛。
『媽的,管他是誰都不得好死!好不容易一天可以不上班,也不讓人睡……』
『露露姊你不用管,繼續睡你的吧,如果是尹湛,我會帶他出去……』我用手指撥開眼睛,艱難地起來去開門,一邊在心裡遲疑著:真要是他,我該對他說些什麼?
敲門聲好似擂鼓,一聲比一聲急。
『誰啊?』我披上件外衣,揚聲問道。
『快開門!』門那邊傳來一個熟悉的女人聲音。
『請問是誰……』我愣住。
『你知道我是誰。』
『……』我僵在門後,好一會兒沒有伸出手的勇氣。
『沒時間了,快開門!』外面的女人再次用力拍門。
我回頭看了眼臥室,確定露露姊重又睡了過去,這才深吸一口氣,打開了眼前的門。
『你跟我出去一趟。』女人用她一貫不容分辯的語氣對我說道。
無論是此刻,還是將來……眼前的這個女人,永遠都是我生命裡的不速之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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