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學衡【參訪知識放行腳】 以自由之心看待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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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攝：此窗非彼窗也。

我到現在一直喜歡這扇窗。它就在我書桌的右上角，偶爾一看，會以為它是一幅流動的畫。在我心裡，它是獨一無二的，就像小王子所擁有的玫瑰一樣。

尤其是在白潔的晚上，無垠天空就像北極結的冰雪，冷峻中暗藏熱流。那一輪明月靜靜變成一道光速，經由那扇窗，滑進我載滿字體的書本，這時，文字突然甦醒過來，舞動四肢。令我覺得不可思議的，是這一道光，它常帶領我進入觀想的境界，在那一片空白裡，時間與空間被捏碎了，形體迅速融化，細胞在分化。像一陣風，輕盈。像一陣煙，無重量。

我不曉得如何形容這種情景，仿若自己溶入空氣之中，成為宇宙的一部份。我把懷疑告訴我唸社會系的室友，她第一個反應是愣住，然後噗通一聲笑了出來。我知道，她又在以為這個唸中文系的朋友在極盡發揮她的想像力，尤其是研究宋明理學的人，一向都被投以異樣眼光。因為他們認為，當時的理學家爭辯心性問題，只不過是一群發神經病的人咬著人的問題不放。

我不反駁。但猜想，這一切，必然與窗有關，與光脫離不了關係。這種情形持續了半年之久。直到遇上一位韓國學長，我才確定自己不是活在幻想泡泡，那些存在於靜態之中的光與影，是的的確確真真實實發生的，是一種唯有相同經歷的人才體悟的神秘經驗。於是我知道，我並不是在鑽牛角尖。

如果不是因為研究領域的相近，我想不可能會見面。電話那一端籠罩的是緊迫的語氣，因為知道我的碩士論文打算做泰州學派羅近溪的「破光景」，所以說不見面是不行的。

「選擇研究羅近溪的，應該都很容易認出吧？」

「是。」我按捺心中的疑惑，去除一切繁瑣的認人方法，完全交由直覺作主。

果然，兩人輕而易舉的會面了。這是一場漫長的會談，我的心情在一根又一根被點燃的煙頭中燃燒起來，從下午五點一直到深夜一點，他像是把我的內在翻攪一番，心靈被清洗過而變得空蕩。思路像已當機，感覺卻很濃厚。

我突然看到他眼睛裡的光，在曈孔中擴散。這道光，似曾相似。他停止說話了，顯然察覺我的不安。

「光，不過是一種凝聚的能量。只要精神專注，擺落所有雜念，當自我的本體出現時，就會發出炯炯之光。」

「你知道嗎，妳的瞳孔比一般人大，有直透事物本質的能力。這是一種智慧光，妳要好好善加利用。」

智慧光。這個詞，我好像曾在印度靈修大師克里希穆提著作裡見過，依稀記得它指的是一種觀照的能量，是一道巨大的潛藏力量。唯有在靜默之中，用心靈的眼睛看待事物，這種光芒才能發散萬丈。

第一次神秘經驗降臨在我身上，是在閱讀克里希穆提傳記的時候。我的心律在遊走字裡行間時倍加增快。我感覺皮膚在發麻，有一股涼意直透背部，體內的熱量卻不往腦部衝。我意識到，有些桎梏被解開了，就在一瞬間。也許不是問題尋找到它的答案了，而是問題的自我消失減輕了心靈的負擔。可是問題束縛的解開，只是很初步的工夫，真正的工夫，是要從實踐工夫中去認識本體，並非從知識上去解析。包括我一而在提到的「光」，如何去檢驗它，如百分之百的相信它？

後來才了解東方的神秘主義是來自西方的詮釋。更貼切的，他們將之稱為「冥契主義」。

從此之後，和學長固定在公館附近咖啡館讀書，成了我昔日讀書很美好又奇特的一段記憶。學長現在韓國大學教書，偶爾在明史會議上有遇見他的名字，仍繼續泰州學人的研究。

（此文乃在台大寫碩士論文期間隨筆之作，未完文，但紀錄了當時的思考與體悟，故且保留原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