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七。
1995年3月初，大一下學期開學不久，259寢室的七個成員決意違反需住滿一年的規定，自行遷出宿舍，一起分租一棟透天別墅，將作亂範圍從宿舍擴大到市區，人稱七矮人的地獄大樓。新城堡附近有鐵軌經過，有賓館坐落，還有香火不太盛的土地公廟，是個頗令人納悶的周邊環境。
新居的分配則是：新加入的奇人Tequila（發音類似TaKiLa，酒名，意指龍舌蘭，其實他這綽號是大二才得到的），住在一樓樓中樓那個類似閣樓的房間，迎賓宴客最佳所在，此地日後締造傳奇無數。
上樓梯路過只得見房門的二樓大套房，被譽為祕境皇宮，向來和其他各房的紛亂甚少牽連，不愧是259最像正常人的Ｍ天王居住之地；另外，古惑仔也暫住此套房後半部，自行隔出兩坪不到的狹小空間來棲身，這是刻苦耐勞的他才能忍受的苦行生活。
三樓套房被Ｓ天王以女友為由順理成章佔據，是一個風波不斷的鳥地方（他的女朋友也是我們在上學期一次寢聯中認識的，為了幫他泡馬子，259成員真是兩肋插刀，最誇張的時候還得全體出動，半夜兩點到女生宿舍外頭幫他那商設系的女友丟包子當宵夜）。三樓雅房為死志明管轄，房間裡外充斥其不良習性；數月後添購了愛華音響一部，吵得整棟房子的人都想跳樓。
四樓向陽雅房由洪三瘋進駐，這裡是敝人看來最優的地點，擁有寬闊陽台和頂樓，可惜一樣被洪公那不修邊幅的習慣蹧蹋得烏煙瘴氣；後來當他提早搬走而由古惑仔遷入時，花了一番手腳整理。
至於四樓背光雅房就由我補足，這是政治協商下的結果（唉唉）；這房間除了獨有的單調陰涼氣氛，最顯眼的大概是老爸買給我的那張董事長桌吧（非實木製所以蠻便宜，但外觀看來完全不輸給董事長辦公桌），而且採背向牆壁方式擺放，訪客一進門只見轟的一座黑咖啡色辦公桌，莫不肅然起敬，連連稱呼我為「吳董」。（是的，我姓吳）
計畫準備轉學考的香爐翰脫離了259自行租屋，大家認為他有靈修的打算；大二下學期終於如願考上了政大法律系，所以事實證明他的選擇是正確的，和我們住你休想考得上。
住在這裡的一年間，大一下學期和大二上學期，發生了許多事，對我影響深遠，是我的大學生涯中最精采，也是最慘烈的部分。
其八。
牛排之約一直沒有實現，有很長一段時間，我和燐紫色女孩只有偶然機會見面寒喧幾句，可能在課堂上，可能在班際活動，可能在學生社團大樓，可能在馬路上不期而遇。不過她忙碌的樣子似乎一點都沒有變，我也察覺不出她真有把那個約定當真的意思。
相對於秘密進行的部分，非自願公開的另一部分可就令人很頭大。碧綠色女孩成為，好像除了當事人的她不知道以外，大家都知道的我的把柄。
有個活動叫作「大法盃籃球賽」，就是由所有大專院校法律系所聯合舉辦的籃球比賽，今年由本校本系主辦，系學會上下忙得雞飛狗跳。
某日電腦課上到一半，一個交情還不錯的大二學姐忽然問我說：
「學弟，要不要當大法盃招待，幫學姐一個忙如何？」
招待一職需要很多人，每兩人為一組，負責接待各地來的各校球隊，當他們的專屬跑腿。學姐是系學會幹部，拉人幫忙是應該的，但老實說我對接待籃球隊男生壓根沒有半點興趣。
「參加啦，人家她也要當招待喔。」
耶？碧綠色女孩要參加？這樣啊，那再讓我慎重考慮考慮…
「不用考慮了，你的眼睛在笑。我把你寫進招待名單去囉～」
被看穿了，也罷。…但是到底為什麼連學姐都會知道這件事？
可惜和我同組當招待的並不是碧綠色女孩，這種事連學姐也無權決定，怨天好了。…想開一點，說不定球隊隨行人員裡有外校美女哩，或者是有看頭的啦啦隊也不錯；這時我的同組夥伴一句話將我打入絕望的深淵：「我們負責接待的是，中央警官學校。」
結果呢，比賽那兩天我打雜到手軟，從幫球隊領便當到拖地板通通要做，與球隊之間的「公關」則交給和我同組那個女生，她倒是包辦得挺開心的。活動結束後才忽然發現，兩天下來碧綠色女孩只和我說過一句話：「你有沒有看到ＸＸＸ？」ＸＸＸ指的是和她同組的男生。說完這句話，她便頭也不回地跑開了。
我真是所為何來呀…
有個活動叫作「英語戲劇比賽」，校內各系派員參加。已經記不得是規定還是傳統，各系派出來的都一定是一年級，所以本班也得組個臨時劇團參賽。
當時的總協私底下跑來問我有沒有意願。我爽快說沒有。
「為什麼沒有？」
「因為我英文程度很破啊。」
「放心，這個好搞定。順便告訴你秘密情報，她會參加喔。如果能動一點小手腳的話，說不定你就和她演對手戲了。」
「成交，算我一份吧。」
其實這時候還沒有任何角色定案，但天殺的我老想碰運氣。
我們演的戲叫做「藍鬍子」，不曉得是哪一國的故事，有點殘忍，說的是一個變態藍鬍子伯爵有戀屍癖，酷愛把自己老婆作成芭比娃娃，放在倉庫裡收藏，葬送一個再娶一個；終於被新娶的太太揭穿，自作孽不可活。…到底是哪個傢伙找到這種劇本的呀。（附註，男主角藍鬍子伯爵，正是由仙杜拉週記中的南瓜車飾演）
結果呢，我英文破的問題是解決了，因為我演侍者Ａ，台詞只有一句：「Yes , master.」場景是豪宅中的舞會，當同為配角的碧綠色女孩和人共舞時，我捧著盤子端著水杯站在場邊，然後藍鬍子伯爵會走過來：「Give me water.」「Yes , master.」…
我真是所為何來呀…
有個活動叫作「母親節合唱比賽」，比賽曲目當然都是「母親像月亮一樣」這類的歌。一樣是校內各系派員參加，但這次可不限定一年級，只要全系能組個臨時合唱團參賽也就成了。
系上的「比賽專用臨時合唱團」以有參加學校正式合唱團的成員為班底，不過人數不足，於是到處拉那些，他們「聽說」歌喉還過得去的同學參加。一個班上女同學找上了我。
「來參加嘛，男高音部缺人耶。對了我告訴你，那個…」
「你是想說她也有參加嗎？」
「啊，不是啦，可惜她沒有參加。但是她比賽那天一定會來加油喔～」
「…妳也太扯了吧？…」
結果呢，我還是拗不過這女生的人情攻勢，變成男高音部的一員（甚至之後大二大三也參加，連續當了三年的救援部隊）。後來好得很，我竟然發現燐紫色女孩也加入這個臨時合唱團，所以每次練唱我都很有幹勁地場場必到，然而她依舊是個大忙人，除了比賽之外，來簽到的次數實在稀少，能和她聊上幾句的時間總共不超過三分鐘。至於謠傳比賽時會到場打氣的碧綠色女孩，因為舞台下燈光太暗，啥也看不見。
我真是所為何來呀…
「草包～有她在，去不去～？」
「…(-╴-|||)…你們真是夠了…」
其九。
1995年6月中，期末考最後一堂考試，響起結束鈴聲，大家歡呼著準備迎接暑假，東西一收就急忙往外衝。我慢條斯理的整理好背包，才悠哉走出教室；這時候兩個班上女生叫住我，問我有沒有見到碧綠色女孩。
「沒看見，可能提早交卷先走了吧。」
「哦，這麼快就不見蹤影，有男朋友的人果然比較忙吶，哈哈。」
！
「…呃…妳剛剛說，她有男朋友了？」
「耶？你不知道呀，她有男朋友啦，一個外系學長，好像是寢聯認識的。」
告訴我這件事的女同學，似乎並沒有想要注意我的反應；而我，也沒有想要刻意隱藏自己的反應。幽幽嘆了一口氣，微笑著回答：「是嗎？我早就知道她一定有人追的。」沒錯，實際上，我沒有為她做過任何事。
雖然好像無聲無息地被搶走了什麼，不知為何，卻也不怎麼沮喪。是早知如此嗎？罷了，或許我的方向並不會受到影響。原本只想先和她成為好朋友的目標，現在還沾不上一點邊：她是全班同學中對我最冷淡的人，我應該先改善這種情形比較重要吧。
只是，心情上還是受到了影響啊…
回家途中不知不覺想起兩個星期前，被Ｓ天王拖去參加他們班慶生會，見到了燐紫色女孩，以及那位和我同年同月同日生，又是她同鄉兼同班同學的男生（每次這樣寫實在太冗長，簡稱同日生好了）。
最近小道消息盛傳，他們目前呈半交往狀態，就我對他們兩人的認識，以及眼前看到的情形來講，彷彿真有那麼一回事。
慶生會上，對於同日生老是喜歡拍拍摸摸裝親密的舉動，即使對象不是她我也覺得很感冒，而她本人看來也頗為排斥這種行徑，可是不明究理的也不肯說破，害我這個局外人也不能批評什麼。
老實說我不欣賞她這種姑息的做法，但換個角度想，會不會，這又只是我一廂情願的個人感覺？
哎，差一點走錯路，還好有土地公廟和豪華賓館當路標。
走路不專心容易發生生命危險，幸虧我以前有練過。
算了，她注意不到我，死纏爛打的招式我又學不會，眼前除了撤退之外，竟然浮現不出其他想法，絲毫不像平日的我…不，不對，這又回到同一個問題癥結上：我根本沒有開始進攻呀，從何撤退呢…
黑咖啡色辦公桌上的碧綠色風車和燐紫色髮夾，因為窗外逐漸昏暗的天色，慢慢地褪去了她們的光澤。
這個時候，我所放棄的，是她們？還是我自己？
晚飯後不久，從外面回來的Tequila見我便問：「吳董，一個人留在這棟鬼屋裡幹什麼啊，走吧，我們去喝個小酒。」
對了，世界上還有酒這種東西。雖然借酒澆愁效果不好，但兩個人對飲確實比一個人喝悶酒是好得多了。
一個小時後，在木吉他民歌西餐廳裡（找不到好Pub，所以找了這個不知為何賣很多調酒的地方），Tequila點了兩杯叫做「Tequila Boom」的調酒，遞給我其中一杯。
「把紙墊蓋住杯口，往桌上Boom一聲敲下去，趁酒泡還沒冒出來之前一口乾掉它。」
數了一二三，兩個人一起喝乾了那杯Tequila Boom。
「怎麼樣吳董，有沒有一點茫的感覺？」
「沒有。才一杯怎麼會有感覺。」
「哦，那你酒量不錯嘛，可以再來幾杯了。下一樣～」
當天晚上喝了多少，我已經記不得；唯一確定的是，從那時開始Tequila對我另眼相看，抓著我一起踏進了酒國英雄的戰場。
To be continue
Theme song… 關正傑＆關菊英／兩忘煙水裡
文章定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