凱風快晴 　　 　　提起筆來　書寫這世界的孤獨 　　　　關於自由　關於夢想　關於迷惘 　　　　　　關於理想的生活　關於生命的嚮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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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的確，生活很難。

　　我說的不僅僅是每天為五斗米折腰的辛勞，更是哈姆雷特「To Be or Not To Be」的那種現實困境。

　　我想，再沒有更簡單的語言，能像佛陀如此明白說出人生的痛苦所在。在《增一阿含經．佛告五比丘》中，佛陀提出了「身有八苦」的說法：生苦、老苦、病苦、死苦、憂悲惱苦、怨憎會苦、恩愛別離苦、所欲不得苦。這都是人生中你我無力操持，也避無可避的宿命。

　　這些苦痛源自於情感－包括了親情、友情、愛情等所有情感－所產生的繫帶，讓妳珍愛，讓妳捨不得，而無法心頭清明、一無罣礙地迎向妳我終須面對的人間苦厄。

　　正因為如此，佛家以某種亂世情懷的達觀告訴我們，自己下刀比較不痛。衪要我們深切的認識，並主動切斷這些必然會帶來苦痛的情感繫帶，體露金風的坦然面對大化的生死榮枯。

　　或許，一個人的生活比較簡單，我們可以把「生活」設計成任何一種可解除的形式：辭去工作、搬到偏遠城鄉離群索居，甚者斷去和親友的固定聯結，一切隨緣，好聚好散。

　　不過這樣真的就「諸法皆空、自由自在」了嗎？我認為沒那麼簡單。

　　我個人最喜歡的推理小說中，Lawrence Block的《Matt Scudder》 系列，是其中最富文學詩意與哲學想像的系列作品。試想，一個在華麗罪惡的大都會中踽踽獨行的孤獨身影－曾經酗酒、離了婚、住的是臨時旅館，女友是妓女，所謂的朋友只是那些不定時出現的酒伴，或許妳把它想像成一套廉價的通俗小說，但如果妳有機會閱讀的話，相信這樣的刻板印象可能會有一百八十度的轉變；書中主角馬修．史卡德被作者卜洛克塑造成一位「溫柔」的文學角色：正直、敏感、對美好的人事物有鑑賞力，對人生有種種依戀；殘酷的是，他在這個要命的城市中（紐約）有一份要命的職業。他不僅不能別過頭去忽視他所經歷的罪惡與不義，而且還得主動地去追索挖掘出來不可。這樣的文學設計，無疑地是對書中主角雙重的自我懲罰，他不斷的經歷生命中美好事物的消逝，無辜的人倒下去，值得珍惜的道德與價值被棄如敝屣。在這樣的情況下，他得硬起心腸，把自己武裝成一位無懈可擊，也無可損失的硬漢，才可能在這樣的殘酷中繼續生存下去。

　　僅管如此，在一系列的書中第八冊《到墳場的車票 A Ticket to the Boneyard, 1990》中狠狠刺破了這樣苟且偷安的催眠謊言。當妳陷入了某種特別的情境時，妳才會確實感受到我們些晦而不彰的生命牽連。不過在這裡我不打算繼續討論案情。

　　撇開類型小說不談，什麼樣的境界？或是什麼修為才有能做到「心無罣礙」？是不是讓我們死去，或是像荒野中的狼那樣孤獨的存在呢？

　　我想，當年毅然離家尋找生命意義的悉達多王子並沒有，或許是來不及說清楚比較周延的答案。

　　尼采曾經說過：「死得太早，假如耶穌活到我這個年紀，他或許會收回他的教義 …」。釋迦牟尼的問題不在於死得太早，而可能是在於心情上太溫柔也太專注。這位當年決定拋棄富貴榮華，卻在臨走時不忘折一枝蓮花放在年輕妻子床頭的浪漫王子，顯然比任何人都更敏銳感受到生離死別的永恆磨難；悉達多王子用盡一生歲月來解決這個問題，想為世人消滅掉苦難，就某種意義上，這樣專注的心志和埋首實驗室中想找出可消滅AIDS特效藥的科學家是一致的。

　　『諸行無常、諸法無我、涅槃寂靜』，或許這種「生滅滅己、寂滅為樂」的方式，在面對人生「苦痛」這種病毒極為有效，但一不小心，連自身存在的世界也跟著不見了。

　　或是我們應該老實承認，在殘酷與慈悲之間，在信念、責任與抉擇之間，在生命本身存在與否這個大哉問之間，本來就沒有魚和熊掌兼得的餘裕。佛家指導我們用理性去了解世界，基督以受難者的姿態教導人們正視苦難的根源（連衪上十字架時，都還會有「神為什麼遺棄我」的悲憤）；二十世紀的卡繆、沙特等人把它稱之為「存在的負擔」，米蘭．昆德拉則說它是「生命中不可承受之輕」，我們活著一天，就必須正視它的存在，並試著和它相處。

　　「慧而有情」，是佛家所提出的另一種人生方案。海明威曾經說過：「這個世界很美好，值得我們為它奮鬥。」我同意後半句。

　　　（這篇文章題獻給珮伶，一個在後山的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