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南東方的丘陵深處。一個無名的小泊,流出了絹絲般的細流。到了平地,她化做一道約寬10公尺的小河,切過小鎮的一角,然後向著西南方流入大海,十分的自然。而居住在小鎮中的人們,悄悄地築起一道紅色的鐵拱橋。在平凡的夜裡,人們賞月、散步、觀星、乘涼;假日的午後,人們垂釣、午憩、戲水、嬉戲。在拱橋上、在小河旁。
「那一日」的午后時分。我,站立在拱橋上,倚靠著赤色的鐵欄杆,並拿出一個小小的乳白色石瓶、取出那燒得十分地細且灰白色的粉末。撮一撮在指上,緩緩地灑下。像一條尼龍釣線般地深入水流,看著它隨水流飄去。石瓶逐漸地失去它整體的重量,因我一直持續重覆著相同的這個動作。之後,收起空蕩蕩的石瓶、騎上我的淡紫色單車。我,沿著小河、隨著流水,和水面的些微細粉,一同向大海移動。在河流的出口,夕陽半沉。我與正看著夕陽的洗手間女孩一齊蹲著,她看她的夕陽;我注視海面染成金黃色的細末,一點、一點地向四方擴散了。然後就漸漸地、漸漸地消失在這夜之彼方。同時,和女孩子談論了些絕對存在之類的言語,但因沉默的夕陽之故,我們停止了所謂的一種會談。而我們嘗試到「The Blue Sky」中吃些東西、聽些音樂,以便改變一下現在的心情。而這件事是必須知道的,因為那一天是九四年的 8 月 15 日,形體崩壞之日。
「死」到底是什麼?當此一事件結束的一個月之間,我一直在思索著這樣的問題。但為何要思考這種東西呢?不知道。也許是逃避之後所產生的反作用吧。而在我這 21 年的人生之中,也是遇過幾次的。因為,在這個世界上時時刻刻不是都有「死」這種事在產生嗎。而其差異只不過是認不認識、熟不熟悉罷了。
CASE 1、11 年前。10 歲的我。死於空難的兩人。所有的一切就如對不準的尺規,一切都和回不過來的過去,一弧一線地錯開了。所留下的只是某地墓園之中,一塊刻著兩個名字已不知模糊多久的灰白色石碑和一小方微微凸起的土堆。
CASE 2、「那一日」叔叔化為灰白的粉末,回到原鄉。數個禮拜前,無名的火葬場。死的氣息,像大氣中的塵埃逐漸沉澱。49 歲中年男子的屍體在赤紅的爐中燃燒的氣味。六月底陰沈天空下,火葬場的煙囪高高地聳立著,並且冒著淡灰色的煙和淺白色的魂。存在的消滅。之後,依序著對故鄉的思念,跟隨著清澈的水紋,一波一波地擴散於廣闊的半島之海上。
再回到九四年 8 月 15 日晚上 8 時 14 分。在「The Blue Sky」裡的客人並沒有很多。而吃過一些應該可以充飢的東西後,洗手間女孩正讀著某本村上春樹的小說,也許是《聽風的歌》或《挪威的森林》吧。因為我最喜歡這兩本了,而嵐也是。在 jukebox 中選了帕海貝爾「卡農(Canon)──弦樂四重奏版」的我,躺臥淺青色的沙發上,什麼也不做地靠著軟軟的椅背,聆聽著『卡農』的旋律和浮沉於大氣中的音符律動,悄悄地、靜靜地享受箱中傳出的柔美、平和、溫柔、孤寂……
接近子夜時分、洗手間女孩離開之後,我和嵐喝了幾罐啤酒、並且對某些事物做了一番的討論。而在這之中我發現了什麼嗎?是的。我發現原來我連自我的價值是什麼,我自己都無法清楚地辨識……
「喂。嵐。月姐呢?我好像很久都沒見過她了呢。」
「對啊。誰叫你又不常回來。不過,月現在不在這裡噢。」嵐一邊擦拭著剛洗過的玻璃杯,一邊回答我的問題。
「不在這裡?難道是……」
「啊。你猜錯了。月她去外國遊學,下個月中旬才會回來噢。所以月她現在當然不在這裡嘛。」
「原來如此。不過你們兩個還好吧。」
「當然啊。我和月都認識有十年以上了呢。不過你呢?你怎麼樣啊?」
「沒什麼啦。也許是對不上眼吧。總之就是這樣。我想,沒有女朋友也沒有關係吧。像我這樣的,我們學校裡不知有多少個呢。」
「噢,是這樣子的嗎。不過,你認為那女孩子是什麼樣的感覺?」
「洗手間女孩嗎。有點夏天的味道噢。但只是感覺而已。我並不知道為何我會如此認為。」
「是這樣嗎。那麼你覺得人是什麼?人的本質性又是什麼呢?」
「有著不同形體的碳水化合物吧。」
「只不過人是因為被付予了相異的能量之後,才有自我的產生、才開始擁有著那個價值呀。」
「而人類的本質性就是複合性的,每一個個體都被不相似的事物複合著的呢。」
「正是如此啊。所以那女孩才會讓你嗅到夏天的氣味啊。」
「因為真夏的本質性,就是那令人感覺沁涼且湛青的海。而那女孩就是擁有著海的複合性的那一種人噢。」
「是嗎?為什麼你會知道呢?」
「嗯。我想是因為時間吧。是時間讓我知道了許多的。」
「時間……換句話說,也就是經驗的累積吧。」
「是啊。是可以這樣來敘述的。」
「那麼。嵐。我所存在的複合性是什麼呢?」
「我想。屬於自己本身的東西就應該自己去尋找呀。」
「因為,也許人生就是因此而有意義的,其他的也應該是一樣的。所以就因為如此人生才變得有趣的,你說呢。」
「啊。就是這樣子吧。那我還要再努力了噢。」
「對啊。不過只要你自己去尋找的話,那想必很快就可以找到答案的。」
隨著秒針一圈一圈的繞動,「The Blue Sky」的客人逐漸地增加、逐漸地減少。在喝盡最後一滴啤酒、吞下最後一口泡沫後,我停止了和嵐的對話、推開那天藍色的木製店門,騎上自行車。我在子夜時分的半島小鎮裡,感受到一陣即將吹送而來的寒意。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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