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蘭若精舍.柳藏經
「出佛身血者,墮無間地獄。」出佛身血,即是信仰佛的教義,卻做出違反戒律的事情。
人的一生,如果有信仰,最害怕的就是「永世不得超生」。導演楊雅喆用他最擅長社會寫實的手法,揭開政治界神秘的黑金面紗,讓人在糾結的金錢與權力遊戲中,看到赤裸裸血淋淋的黑暗面,政治圈的黑歷史,如同掀開糞坑的頂蓋,在臭氣熏天的化糞池中,看到鑽營的芸芸眾生,這就是佛言的五濁惡世。
電影一開場,就是由一個瞎眼的老太婆唱著傳統台灣廣播節目特有的「勸世歌」意象,跟著眼前阿鼻地獄的夜叉鋸身圖像,說著為惡者必有因果報應的結局,暗示活在沒有愛的世界,即是墮入無間地獄。這場景似乎呼應了香港電影《無間道》的開場。人活著即是執著,唯有放下執念,才能真正的解脫人間煉獄。
故事的背景,是以改制前高雄縣彌陀鄉的地方開發,約莫發生在民國七十年代台灣經濟噴飛的年代,股市揚升、房地產暴漲的年代,官員、商人、黑道互相勾結的社會環境中,各種弊端叢生,一部以官員背後白手套的題材,在國語、台語、廣東話、日語的多語彙環境中,象徵過去舊豪新貴勢力的崛起,在電影虛實交錯的影像裡,說著不為人知的政商秘密。
這部電影最重要的角色都是女人,孀居的棠夫人(惠英紅飾)、棠寧(吳可熙飾)、棠真(文淇飾),祖孫三人都是將門之後,生活環境優渥,靠得是棠夫人經營綿密的政商關係,從中央到地方都有自己先生的門生故舊勢力,所謂「朝中有人好辦事」,當然棠夫人有地下將軍的勢力,卻無當官收賄的壓力,自然而然成為官員眼中最佳經手黑錢的白手套,從中央的黨主席、院長到地方的縣長、議長、議員,都想透過她保官位、升官發財,賺取暴利。電影也細膩刻劃出,當政府要人民守法時,居高位者卻經常做出凌駕法律與道德的行為。
一個優雅的將門世家,在一場場的酒宴中,棠夫人對著中央大員的夫人,送出一尊古董觀音雕像,打開禮物盒的同時,發現觀音菩薩的手臂已然斷落,暗示著一場腥風血雨的風暴,已然悄悄的來臨,其肅殺的氛圍,象徵著觀音即將為芸芸眾生垂淚。
棠夫人一家三代,為了保有棠府的名利權勢,棠夫人以愛為名,利用自己的女兒棠寧,用她的性與毒品豢養兩個緬甸籍的殺手為她辦事,利用她去勾引偵辦血案的警官誤導辦案方向。對於小外孫女棠真,讓她從小就跟著棠夫人自己周旋在政商名流中,學習交際手腕,早熟的心靈在她偷看母親做愛,偷聽閨蜜的歡愛中,誤解愛是一種佔有,可以犧牲別人的生命來奪取。
這部電影的每一個演員都非常融入角色,讓觀眾觀看本片時,不會感覺有出戲的突兀,這種感覺很像當年觀看侯孝賢電影《悲情城市》,一種被時代氛圍所籠罩,讓觀看的人在電影結束時,頹然癱坐在椅子上,久久無法平復情緒。有一句老話說:「少不看水滸,老不看三國。」有幸讓我在年將半百之際,看到這部《血觀音》,一種老練老奸老謀深算的心情油然而生。
劇中長大後的棠真(柯佳嬿飾)已經是一家集團的董事長,身上因意外事故導致的殘缺,象徵她不堪回首的過去,她要已然病重的外祖母棠夫人,插管躺在加護病房中,無視她簽署的放棄急救同意書,讓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因為棠真認為可以為她活著,這才是真正愛的表現,呼應臺灣某大金融集團的創辦人,生前被子女禁錮在自家的私人醫院加護病房中,似活似死躺在病床上,活在自己的回憶裡。
電影包裹著近年來台灣政治發展的重要事件,包括林宅血案、劉邦友血案、伍澤元借款案、馬王政爭等,糾葛不清的政商利益,讓所有的金錢權力遊戲都染上血漬,就像棠夫人在她溫婉細膩的微笑中,藏著不為人知的死亡身影,在叫人動手殺死自己的親生女兒時,自己在佛堂唸著往生咒,充滿救贖的諷刺,而想要清醒活著的棠寧,卻再也不知道她原來沒有選擇重生的機會。棠夫人對曾經下毒手的民意代表一家,她慈悲的幫死去的孩子舉辦冥婚,更顯得鬼魅叢生,把深刻的台灣民俗帶入電影,更充滿悲戚的淒厲。
當棠真看著自己的母親棠寧的身亡,她深深覺得只有在棠夫人的羽翼下,才有被愛的資格,離開棠夫人就不屬於棠家人。劇末一句「世界上最可怕的懲罰不是眼前的法律,而是看不到愛的未來。」當一個人沒有愛了,殘忍成為正常的慾望。看完這部電影,不會感到膽寒冷汗,卻有一種泫然欲泣的哀傷,人為財死鳥為食亡,多行不義必自斃,不正是地獄在人間的寫照,天道好還,報應不爽,對於我們心中能不儆醒嗎?
永遠要記得,當我們做事的同時,更高的上面有一雙眼睛正看著我們,千劃萬劃不如天一劃。欲知前世因,今生受者是,欲知來世果,今生做者是。不管是觀音慈眼,還是金剛怒目,電影《血觀音》想說的寓言,就是要告訴自己的人生,謹守不違反做人的道理。
(柳藏經于蘭若精舍2017/11/30)
#血觀音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