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正永恆的愛情不是我一輩子都愛你,而是你的一輩子我想要永遠的愛下去。不管將來如何變化,你都要幸福哦!
文/蘭若精舍.柳藏經
其一
清明節的午后,北海岸猶飄著細雨,灰黑的天際連接著墨汁般的海水,一直沒入到海平線。她一個人默默的站在海邊的公路上,身穿一套連身的白色洋裝,撐著一支白色的雨傘,身後的海濤,拍打在岩壁上,像是巨大的嗚咽聲,在她的背後,形成一片黑暗的吞噬,她的哀傷似乎隨著海風擴散著。
「小姐,要搭車嗎?」一輛路過該路段的計程車,忽然停在她的身前,司機搖下車窗,側著頭詢問著她,但是她似乎沒有反應,只是一個人靜靜的站著,遠遠望著山的那一個方向。
「嘿,小姐,雨越來越大,再晚可能就沒車囉!要不要坐車?我算妳便宜一點,反正空車回去也是要油錢,上車吧!」待了半餉,她似乎有了反應,幽幽不發一語,打開了車門,收了傘便上了車。
坐在車上,她低著頭不發一語,兩側的長髮半遮著臉,似乎還籠罩在哀傷之中,像失了神似的。「小姐,請問到那裡?」司機透過後視鏡問著她。「板橋……」她旋即抬起頭看了一眼,無力的回答著。
司機扳下排檔,踩踏油門,方向盤一轉,迢而奔行在淡金公路上。「小姐,妳今天也是來北海岸掃墓祭祀嗎?」司機開口問道。「嗯……」她輕聲回應了一下,便把頭轉向窗外,凝視著細雨在車玻璃上飄盪。
「小姐,妳知道嗎?現在還好是白天,如果是晚上我就不敢載妳囉!」司機眼看她帶著哀傷,不便多話打擾,但是一想到路途遙遠,在車上載著一個不言不語的人甚是無聊,所以他決定用幽默來打破這個沉默,讓空氣不再凝固。
她轉頭往前看後視鏡一眼,看見司機鏡中的眼神,沒有作聲,司機不等她說話,便自己自顧自道又說:「今天是清明節,妳又一個人在海邊,全身白衣長髮,如果是晚上,我一定不敢停下車來載妳。」說完,呵呵一笑。
「你是說,我是『鬼』嗎?」她對著司機木然而言,又續道:「我真的很想變成鬼,那我就不會這麼痛苦了!」突然言語間啜泣起來。
「小姐,妳別開玩笑了!妳那麼年輕又那麼美麗,有大好青春人生可過,為什麼想不開?人生沒有解決不了的傷痛,也沒有過不了的關卡,我相信妳一定遇到很多難過的事,但總有可以解決的方法。」司機開著車,語氣溫柔的開導著。
「你不懂!要一個人面對是很艱難的……」她再次憂傷的訴說著。
其二
車行駛進入市區後,車窗外的雨聲漸歇,路燈也一盞一盞的被點亮,街道上的店招霓虹也一一的被開啟,夜的衣裳如魔術般刷了一下便被穿起,那種溫馨的心情,也被家家戶戶的門窗透著亮光點燃,這是一個「人的城市」。
憂傷隨著語言的分擔而消散,她只是充滿如此的無力感,她不知道為什麼會跟陌生的司機交談?也許只是想講講話,就這麼一路交談著,直到一個紅綠燈停止,司機回頭看著她,她突然被一種熟悉的記憶湧上。
「小姐,雨停了,妳也不要傷心了!」司機轉頭給了一個安慰的眼神。她從頭到尾都沒有正眼看過一眼司機,就在此時她正對著他,看清楚了司機的樣子,她突然啞然失聲,叫道:「你是鄭佑賢嗎?」司機疑惑道:「唐德蕙,妳是唐德蕙?天啊!怎麼那麼巧,剛好載到妳!」
「大學畢業後,我們已經十年沒見到面了。」鄭佑賢開著車興奮的說道。「畢業後,我就先服兵役去了,退伍後沒找到好工作,便開起了計程車,妳跟學長一起出國唸書,後來就沒有妳的消息,妳怎麼樣,應該已經結婚了吧?」
「結婚?」唐德蕙憂傷的回答說:「已經來不及了!剛剛我就是去幫學長掃墓,他去年過世,癌症帶走他的。」
「德蕙,怎麼會這樣?鍾永豐學長這麼年輕,壯的像隻牛,又是橄欖球隊的隊長,怎麼會被癌症打敗?當年連我都很崇拜他呢!」鄭佑賢很訝異感傷的說道。
「學長前年在巴黎大學拿到博士學位後,本來準備要和我在秋天的艾菲爾鐵塔下結婚,結果突然病發腦癌,一切便變了調。」唐德蕙傷心的說著。
「妳一定很難受吧!這些日子難為妳了。」
「本來我堅持要和永豐結婚,但是他拒絕了,要我再找一個可以愛我的人,希望我不要因為他的生病而被耽誤。」說完,唐德蕙的眼淚又流了下來。「我真的很愛他,真希望他走了之後,在另一個世界還是能過得很好。」
「是啊!德蕙,妳放心,鍾學長一定會過得很好,我相信學長也不希望妳為他這麼痛苦,也希望妳能好好的活下去,我相信他,在天之靈也不希望妳為他傷心難過,只要妳快快樂樂的,他一定會感受的到,更重要的是妳一定要找到屬於自己的幸福。」
「真的嗎?我好希望能知道他在那裡過的好不好?佑賢你說呢?」
「沒問題!我有辦法讓妳知道,這樣好了,明天晚上你到我中和的老家,我有一個神奇的方法,可以讓你清楚的瞭解,學長身後的狀況……」鄭佑賢一臉笑意的說著。
「佑賢,你說得是真的嗎?」德蕙充滿渴求的問道。
「相信我!」鄭佑賢很堅定的說。「德蕙,妳家是不是還在板橋長江路這裡?」
「嗯……」
「那已經到了,我們明天見!」鄭佑賢報以一個微笑的臉孔,開了車門讓唐德蕙下了車。
唐德蕙站在路上,看著鄭佑賢的車揚長而去,車後好像起了一團白茫茫的濃霧,分不清是煙還是霧。看著他的車神秘消失在迷霧之中,唐德蕙對於今天的巧遇,沒有太多心思,只覺得明天趕快到來。
其三
中和,秀安街。
唐德蕙走進門口,那是一棟老舊的公寓,她已經有十年沒再來過。唸大學時,和鄭佑賢在辦校際聯誼時,經常和幾個同學在他的老家開會討論,喝著佑賢親手煮的咖啡,聽著他珍藏的爵士樂CD,那一個屬於年輕美好的四年歲月。此時,過去種種的回憶悄然溢滿心頭。
「鈴~」她按下了電鈴,心情略顯忐忑不安。「碰」了一聲,紅色的木門被打開,裡面探出一位六十多歲的老婦人,她打量一下說:「請問妳找誰?」
唐德蕙很快的會意過來說:「鄭媽媽嗎?妳還記得我嗎?我是鄭佑賢的大學同學,唐德蕙啦!」
「唐~德~蕙~?」鄭媽媽遲疑了一下,立即想起又說:「喔~我想起來,妳就是佑賢大學唸書時,經常來我家玩,佑賢常常提起他最欣賞的女同學。變得這麼漂亮啦,都快認不出來囉,快進來坐!」
一踏入門,唐德蕙立刻遞上禮盒說:「鄭媽媽這盒金門貢糖送給您。」
「啊!怎麼這麼客氣,妳還記得我們家佑賢最喜歡吃貢糖。」鄭媽媽滿臉笑意的收下禮物。
「佑賢在家嗎?」唐德蕙面帶笑容問道。
「你們有約嗎?」
「嗯~」唐德蕙點了一下頭。
「他啊~晚上就會回來吃飯,等一下妳就會看到他!」鄭媽媽回應道,又續說:「妳要不要到他房間看看,他還保留很多你們在大學時候的相片,不過男生的房間都很亂,到時你要多擔待。」
「不會啦!」唐德蕙笑著回答說。
唐德蕙向著房門口的鄭媽媽問道:「鄭媽媽,佑賢現在每天都在開計程車嗎?」
「開計程車?」鄭媽媽狐疑的說,「我們佑賢是這麼告訴妳的嗎?這小孩子真是愛開玩笑,從唸大學到現在就沒個正經。」
「可是昨天我就是搭他開的車回家!」唐德蕙努力的解釋說。
「好~好~等佑賢回來了,你再好好問問我們家的大博士,看他怎麼說。」鄭媽媽笑瞇瞇的搖搖頭說。
「博士~?」唐德蕙心中升起一個大問號。
等開了房門,唐德蕙眼睛左右瞄了一下,發現鄭佑賢的房間的確和大學時代的佈置沒有太大變化,除了幾張近照,很多都是大學時代的活動照。突然間她看見桌上一張塑膠透明桌墊,下面蓋著一張大學迎新時,她和鄭佑賢玩著團康活動時的相片。
她把它從桌墊下抽出來,上面的影像是鄭佑賢揹著唐德蕙,當時的他們玩得很瘋很開心,這張相片剛好是鍾永豐幫他們拍的。唐德蕙望著出神,想起鍾永豐也是這一張充滿笑靨的相片而喜歡上她,沒想到鄭佑賢也保留了一張。
相片上忽然她發現似乎有寫過字的痕跡,她把相片一轉,看見背面寫著一句話語:「我希望能永遠如此保護德蕙下去!」轉瞬間她心裡黯然,原來多年前那一刻,她已經被兩個男人同時喜歡上。
唐德蕙心裡尋思暗道:「這是佑賢今天找我見面的目的嗎?」
放回了相片,唐德蕙突然感覺好像不應該留下來,昨天傷心的自己怎麼會糊里糊塗答應今天的事,再怎麼說人死不能復生,什麼玄奇奧妙的事怎麼可能發生。想一想還是離開的好,不然如果發生尷尬的事,也將對彼此的友誼都不好。
恢復理智後,便向鄭媽媽說:「對不起!鄭媽媽,我還有事,我要先離開一步,你跟佑賢說,我已經來過,改天我們再敘舊。」隨即拿起包包便要走到門口。
鄭媽媽感到一陣莫名,慌張的說:「你們不是約好見面,妳不等佑賢了嗎?」
正當唐德蕙打開了門,忽然一個高大的身影矗立在門口。
「佑賢?」「德蕙?」他們倆同時驚呼起來。
「好……好~久不見!」鄭佑賢一臉驚訝的表情。
「你開完車回來了?」面對可能是鄭佑賢設計她來他家,唐德蕙有些不自在。
「開車?沒有,我搭捷運和巴士回來。」鄭佑賢緊張臉紅的回答。
唐德蕙又續問說:「你不是去開計程車,怎麼搭起公共交通工具?」
「沒有啊!我在研究所做博士後研究,不開計程車的啊!」鄭佑賢感到莫名其妙的回答道,再說:「今天妳怎麼會突然到我家,我好驚喜啊!」
「是你約我來的,還說要跟我說關於鍾永豐學長的事。」唐德蕙生氣的回答,並說:「你為什麼騙我在開計程車啊?」
「開計程車?鍾永豐學長?德蕙,妳把我搞糊塗了!」鄭佑賢一臉丈二金剛摸不著頭緒的樣子。
「我們、昨天、在北海岸,你、開計程車、把我、送回家的,難道你忘了?」唐德蕙逐字逐句,用重音生氣的質問。
「喔…喔…喔…別生氣!」鄭佑賢雙掌攤在胸前說:「我昨天一整天都待在研究室,那裡也沒去,不信!妳可以打電話問我助理。」
「那你身後的那輛計程車,不是你的嗎?」唐德蕙指著門口,在鄭佑賢身後十公尺外的計程車。
鄭佑賢回頭一看,問:「在那裡?」
其四
忽然間,唐德蕙看到那輛計程車發散著奇異的光芒,車上的駕駛不正是鄭佑賢嗎?突然間,他逐漸轉變成另一張她熟悉的臉~「鍾永豐」,唐德蕙慘叫一聲,推開鄭佑賢往前奔去,追逐那輛計程車,但總是保持十多公尺無法接近,車上的人對她微笑的揮揮手,直到唐德蕙跪倒在地。
「你不要走~不要走!」唐德蕙泣不成聲的叫著。而不明就裡的鄭佑賢跟著跑去,不知道唐德蕙發生什麼事。
唐德蕙看著那輛計程車凌空騰起,周遭出現像昨天的怪霧向天空盤去,似乎是鍾永豐開車來向她道別,轉眼間車子和著亮光飛去,他從車子裡凌空丟下一根金色羽毛,淚流滿面的唐德蕙伸手一接,便暈倒在地。
此刻,不知道發生什麼事的鄭佑賢在她撲倒之前,彎身抱住了唐德蕙,只見她手裡緊抓著一張相片,上面是他揹著唐德蕙的團康照。上面寫著:
「我希望能永遠如此保護德蕙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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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桑-葉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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