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吵吵嚷嚷了大半天,突然安靜了下來,方柔拉開一條門縫,沒有瞧見任何人影,她再大胆的打開門,家裡真的一個人也沒有,都上那裡去了呢?她有些忐忑不安,有人在敲大門嗎?她再確定一次,敲門的人十分心急,一聲緊接著一聲,方柔想都沒想的衝出去開了門,喜梅差點就一頭撞進她的懷裡……
「妳…」喜梅喘著氣:「妳媽媽和爸爸在我們家…啊…小鬼正被加上我媽三個人逼問…怎麼回事?我好不容易偷跑出來…」
喜梅語無倫次的彎腰喘著氣:「晚上…晚上…哎啊!」她拍拍胸口,有些痛苦的:「要注意後門的動靜…小鬼…小鬼…說的…」
方柔扶著喜梅,拍著她的背:「他晚上會來?」
喜梅搖著頭:「我不知道耶!他能不能活到晚上……我要回去了…」喜梅也是關鍵人之一,想必她不想讓他們知道她出來這一趟而節外生枝,所以匆匆忙忙的又往回跑。
怎麼會弄成這樣,方柔懊惱極了,好像她和秉鈞犯了什麼滔天大罪,她氣父母的糊塗,一個人坐在大廳中,漸漸的理出了頭緒,心開始安定下來,小鬼一定會說:「我知道她馬上有婆家了,可是我就是喜歡她…就算是只有一個暑假也好,我也要喜歡她!喜歡一個人不對嗎?我們沒有做錯事。」方柔的臉上開始有了笑容,他一定是這樣理直氣壯的,自己真的沒有做錯事,擔心什麼?害怕什麼?不管父母懂不懂得,方柔挺直腰桿坐好,她也要真實的說出自己的想法和感覺。
站久了真的腰酸,方柔拉開紗門進了客廳,舒服靠在沙發看書的亮亮抬頭看了她一眼,繼續埋首書中。
等到父母進門,母親寒著一張臉,父親深深的看她一眼:「妳對我們安排的婚事不滿意嗎?」她搖搖頭,父母只有她一個掌上明珠,她相信父母的眼光。
「那為什麼?」父親在她身旁坐下,她一向跟父親很親近,她凝視父親的雙眼,不知道也曾年輕過的父親,遇過令他心動卻無法相守一生的女孩嗎?「妳知道我們不會答應你們在一起。」父親說。
「我知道,」方柔繼續看著父親的眼睛:「我知道,我有這個夏天就夠了…我只是…爸爸,你的心曾飛起來過嗎?只要一次就好…你不會忘記的。」
父親輕輕的嘆了口氣:「我知道你們沒有做什麼…可是這是一個小村…妳又是…」
「我知道…對不起…」方柔說。
半天沒說話的母親這時才哼了一聲:「知道錯了就好,好在什麼事都沒有,妳就安心在家裡等日子吧。」
方柔早早上了床,卻瞪著大眼睛留心著後院小門的動靜,月亮早爬上了天空的正中央,她看見父母房中熄了燈,再等一會,她套上外套和鞋襪,悄悄的來到了後院,下午喜梅講的不清不楚,她靠著牆邊等待著…這會是她最後一次看見他嗎?還是根本自己就會錯了喜梅的意思?幾千幾百種的想法快速的在她腦中閃過……就在她要放棄時,小門有了聲響,先是輕輕的拍打聲,她挨近門邊壓著喉嚨喂了一聲,就聽見熟悉的聲音說:「開門!」
月光下秉鈞的臉孔發亮,方柔一時之間不曉得該進還是該出?
秉鈞帶著一慣的微笑,伸手輕輕的將她拉出門外。
「好亮的月光。」方柔站定在秉鈞的面前,秉鈞沒有放開她的手:「我們去散步!」
「現在?」
「嗯,」秉鈞點頭:「妳找不到比今天更好的機會了。」
他們就漫步在方柔家後面的小路上,秉鈞一路走一路玩著她的手指,沒有再開口說話,方柔任由他玩著,突然秉鈞開口了:「我從小是個闖禍專家,」他咧開嘴笑著:「我母親甚至說,我會闖一輩子的禍,好像從來沒有好事發生在我身上……除了妳…當妳父母跑來找我時,妳不知道我有多開心…」
「開心?」方柔停下腳步,他沒被罵糊塗吧!這種事情怎麼會開心的起來?
「看他們著急的模樣,我知道妳是真的喜歡我……他們愈罵我,我心裡愈高興!」秉鈞將手移至方柔的肩頭:「我到現在還不敢相信…妳真的喜歡我。」方柔低下頭,秉鈞用手抬起她的臉:「妳是真的喜歡我,對不對?」他用雙臂將方柔圈在胸前:「我每天這個時候來找妳散步吧,好安靜…好像全世界只有我們兩個人。」方柔清楚聽見秉鈞的心跳,他們就這樣一起凝視天空中皎潔的月亮,方柔知道下午自己的擔心是多餘的了,她把頭埋進秉鈞的懷裡,這個明明比自己還小了三四歲的男孩,怎麼會如此輕易就贏得了自己全部的心?
在看書的亮亮突然放下書,對著方柔叫:「婆!問妳一個問題…」
「什麼問題?」方柔按按太陽穴,讓自己的腦袋清醒。
「哎!」亮亮搖搖頭:「算了!」
「怎麼?覺得我回答不出這個問題?」
「不是啦!」亮亮索性丟下書:「我是想到…婆那時都是媒妁之言的婚姻……應該沒有…哦,戀愛這件事吧?」
方柔幾幾乎要衝口而出:「誰說那時的人沒有感情,我就……」可是她忍住,對亮亮說這些陳年往事,怕不無聊死她啊,她用食指點點亮亮的額頭:「妳想問什麼?問我對瑞寬的印象嗎?還是…妳要跟婆承認,自己有那麼一點點喜歡他?」
亮亮的臉紅了,她嗯嗯唉唉的半天,才吐吐舌頭說:「是瑞明啦!他這個人有些奇怪,平常約他去玩,他都不要,昨天啊…」
「昨天怎樣?」
「他突然跑來跟我說,要我陪他去畫畫……」
「畫畫?」方柔覺得這兩個字好熟悉。
「是啊!」亮亮盤腿坐在方柔面前的地板上:「他好悶,我怕跟他出去,會悶死耶!」
方柔笑了起來:「那妳約瑞寬一起去啊,他不會悶吧?」
亮亮皺著眉:「奇怪就奇怪在這裡…瑞明要我不要告訴瑞寬!」
方柔認真的凝視著亮亮,她年輕的臉龐透著無奈,靈活的大眼眨啊眨的,每當有事情想不懂時,她的嘴唇都會微微的嘟著,歪著頭顯得很可愛。很多人都說亮亮跟她十分神似,也許是小時候帶她的時間較多,不是有人說,常跟誰在一起,就會愈來愈像誰嗎?
「那妳拒絕他了?」方柔撫摸著亮亮的秀髮。
「沒有,我答應他了,」亮亮說:「我沒多想就答應他了…可是我明明比較喜歡跟瑞寬在一起,怎麼會…答應跟瑞明去做這麼無聊的事呢?唉!」亮亮大人模樣的嘆了口氣。
「沒關係的,」方柔拍拍她的頭:「跟著妳的心走,就對了,不需要事事都有原因,都想的明白。」
她是在安慰亮亮還是在替幾十年前的自己找一個安心的理由?
總之她和秉鈞的月下散步一直持續著,除了早上稍稍晚起一些,一切看似都回復了正常,即使方柔己被下令這段時間不准再踏進喜梅家一步,她也像認命般的沒有反抗,甚至心情和胃口也沒受影響。
母親不禁開始懷疑,是否自己真的太小題大作了?
白天大部份的時間她都發著呆,母親由著她,只能管著她的人,那能管住她的心呢?只盼望在她與男方見面後,可以完全忘記那個…那個…母親想不起來叫什麼名字的男孩,那張她拿去的素描畫,早早就進了字紙簍,母親特意撕的粉碎,好像只有這樣,才能徹底抺去在方柔心中的一切。
散步的時間愈拖愈長,每到要分手的時候,秉均就會孩子氣的拉住她,央求她多留一些時候,她總是答應,由著他握著手或是輕輕的摟著她。有一天月亮躲進了烏雲裡,到處黑壓壓的一片,只看得清秉鈞亮晶晶的眼眸,在門邊,他突如其來的吻了她,熱熱的氣吹在她臉上和耳邊,雖然只是不到一秒鐘的吻,兩個人的心跳都快的嚇人,秉鈞的手扶著她的頸項,用食指在她耳根處撫摸著,方柔第一次心裡害怕,他們都清楚最終的結局,也自認可以瀟灑的控制自己的感情,可是隨著見面次數的增加,其實兩個人都發現,他們要的不止是這些…
方柔拉下秉鈞的手,力圖鎮靜的說:「我要進去了!」秉鈞愣愣的看著她,機械似的說:「好!」
可是她沒有移動腳步,他依然拉著她的手。方柔抬眼看秉鈞,秉鈞雙手用力,將方柔拉進自己懷中,他的吻落在她的臉上和唇上,方柔開始還抗拒著,後來靜靜的由著他,秉鈞空出一隻手撫摸方柔的秀髮,順著臉頰到了肩頭,方柔覺得自己沒有力氣站穩,秉鈞的呼吸急促,他的手來到了方柔的胸前,碰到了方柔襯衣的扣子,他解開第一顆扣子,第二顆…他的吻很柔很甜……這時候月亮突然衝出了烏雲,皎潔的月光一下子照在他們身上,方柔突然清醒過來,她睜著清亮的眸子望向秉鈞,秉鈞的手一下子停住,短短的幾秒鐘時間,秉鈞的臉上充滿了抱歉的神色,他低著頭,替方柔扣好胸前的扣子。
「我們會怎麼樣?」方柔輕聲的問。
秉鈞不能回答她,他的心中也充滿震撼,他現在不能想像,真的暑假結束,他們要說再見時,自己真能承受這一切?還能笑笑的說,這是一個年輕美麗的回憶?
他摟住方柔的肩頭,闖再多的禍他都沒有害怕過,可是現在他的心涼涼的、空空的。
亮亮看完了她的小說,隨手丟在桌上,伸了一個好大的懶腰。
「暑假過的好快,好想回到暑假的第一天!」她邊打哈欠邊說,把可愛的臉蛋轉向方柔:「真想一直跟婆在一起耶!」
方柔想起她在鎮上看見過的沙漏,細細彩色的沙子,快速的在面前流入空空的瓶子,如果時間是肉眼可以看見的話,怕也不比那沙漏慢多少。
總是希望回到第一次見面的那一天,秉鈞不知講過多少回了,他只有在講這句話時,才完全流露出孩子氣的本色,方柔不能附合著他說,要不然兩個人肯定陷在低潮的情緒中無法自拔……事實上,那晚回家後,方柔就開始認真的思考,月下散步該告一段落了……她很清楚,再下去對誰都沒有好處。
所以第二天晚上,她雖悄悄的來到了後院,卻無聲無息的貼著牆壁,時間一到,門後響起秉鈞的聲音,她耐住性子並不回應,但是將手放在門閂上,怕秉鈞萬一衝動起來弄出更大聲響時,好即時開門阻止。
秉鈞的拍門聲是急促了些,不過並沒有弄出更大的聲響,方柔在拍門聲暫止時,將耳朵貼在門上,他走了嗎?這不正是她希望的結果嗎?可是真的沒有動靜時,方柔的心裡其實充滿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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