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婆?婆!」亮亮搖著方柔:「雨停了,戴瑞寬要回家啦!」
方柔一時之間沒有弄清楚身在何處,臉上一片茫然,亮亮有些擔心的問:「婆?妳怎麼啦?」
「喔,」方柔看清了亮亮的臉:「雨停了?」她想站起來:「不留下來吃飯嗎?是該吃午飯的時候了吧?」她問亮亮。
戴瑞寬走近她旁邊:「謝謝婆婆,有空我還會再來。」
亮亮白他一眼:「別再來了,下棋老是賴皮。」
「你贏了亮亮對嗎?」方柔完全清醒了:「只有你贏了她,她才會說你賴皮。」
戴瑞寬笑的連眼睛都快看不見了:「婆婆英明,我連贏了她三盤。」
外面雨真的停了,雨一停太陽就露臉,也算是夏天的特色之一,送走了戴瑞寬,祖孫兩人簡單的吃了午餐,亮亮就哈欠連連的吵著要睡覺,卻又不肯進屋去好好的睡,方柔只好將自己的薄毯給她,讓她睡在客廳的地板上。
亮亮有許多的地方跟自己很像,方柔的思緒在亮亮均勻的呼吸聲中,又遠遠的飄去……。
原來那個男生是喜梅的表弟,表弟?這樣說起來比自己年紀小囉!方柔的不自在消失了,她開始站在跟喜梅同等地位和同一陣線,特別是當她知道,這個表弟是因為沒有考上大學而被半處罰的送到鄉下,讓他好好反省收心時,她更覺得自己可以板起臉孔,好好的跟他說些大道理。
方柔還真是說了,不像喜梅那樣兇巴巴,她清清喉嚨客客氣氣的說,一篇大道理還講不到十分之一,男生就說:「都聽妳的!」
「什麼?」喜梅呼的一下子跳到他們兩人面前:「戴秉鈞,你再說一遍!」
「從明天起我乖乖待在家裡看書,保證不再亂跑。」秉鈞舉起右手像童子軍宣示一樣的,臉上的表情一本正經,喜梅瞪大雙眼:「見鬼了!你又玩什麼花樣?」
「我亂跑不行,決定洗心革面好好讀書也不行!唉,做人真難!」
方柔差點笑出聲來,尤其是看見喜梅臉上又氣又火的神情,只差沒把她表弟一口吞進肚子裡。正當喜梅咿咿呀呀想不出話來駁時,秉鈞把臉轉向方柔:「妳每天都會來打字嗎?」
「喂,小鬼!」喜梅說:「什麼妳啊妳的,叫姐姐!」
「姐姐?」秉鈞一頭霧水:「誰是姐姐?」
喜梅可樂了,這個讓所有人頭痛的表弟,總算有人幫著一起治他了:「站在你面前的姐姐啊!快叫方柔姐姐」
秉鈞眼裡閃過一絲驚訝,很快的恢復正常:「妳看來不像姐姐!」
「我們是同學。」方柔指著喜梅說。
「噢……」秉鈞把一個噢字拖的好長:「看-不-出-來!」說完機靈的跳上樓梯,讓舉起右手的喜梅撲了一個空。
睡在地板上的亮亮翻了個身,翻掉了身上的薄毯,方柔本想替她蓋好,低下頭才發現她出了一頭的汗,畢竟年輕,這麼怕熱,她索性取回薄毯,整整齊齊的折好,放在自己的膝頭。用面紙替亮亮仔細的擦掉頭上的汗,她握著面紙,想起有一回,戴秉鈞也是一頭汗水的突然出現在她眼前,差點害她打翻手中的冰水……。
「你幹什麼?」就算真的差點被嚇死,方柔還是好言好語的,輕輕的語調,半責備半疼愛。戴秉鈞眼睛對著方柔的眼睛,鼻子對著方柔的鼻子,額頭上一顆顆的汗珠,方柔皺皺眉:「怎麼搞的一頭汗?唸書有這麼熱嗎?」
秉鈞搖搖頭,搖掉一顆汗珠,方柔想都沒想的拿出手帕,替他擦掉其餘留在額頭上的汗珠,戴秉鈞乖乖的不動,讓她仔細的擦完,搶下她的手帕:「髒了!放我這吧!」很自然的放進自己的口袋。
「你還沒說怎麼弄的一頭是汗?」方柔看看在另一旁打瞌睡的喜梅,小聲的說:「該不會又偷偷溜出去騎車了吧?」
戴秉鈞露出神秘的笑容:「妳什麼時候打完字?」他就是不叫她姐姐,誰也拿他沒辦法。
「問我?」方柔說:「我高興打到什麼時候都行。」
「那好!」他一把拉住她的手:「妳現在就打完了!」
「啊?」方柔被他大力的拉起:「你要做什麼啦?」
「噓!」秉鈞將食指放在唇上:「不要吵醒了喜梅姐!」
「真不公平,」方柔被他拖到門口:「從來也不曾聽你叫我一聲姐姐,枉費我對你這麼好……」
「我不要妳當我姐姐。」秉鈞有些懊惱的說:「我們不是朋友嗎?」
「好好好,是朋友!我們到底要去那裡?」方柔連聲問:「喜梅會找不到我們…還有我要拿我的帽子…你…」可是戴秉鈞不讓她回頭了,也不跟她解釋,只是拉著她拚命往前走。
睡醒覺的亮亮,趴在桌前啃著西瓜,嘴唇一開一閤的俐落的吐出西瓜子,方柔也吃著西瓜,可不是像亮亮那樣切成一片片的吃,她習慣把小玉西瓜一分為二,就拿根湯匙,挖著吃。
「婆妳好貪心,」亮亮吃完第一片,開始進攻第二片:「半個西瓜都是妳的了!」
這是方柔從小養成的習慣,父母寵她,唯一的獨生女,在夏天她就愛西瓜,父母就是這樣讓她吃的。聽亮亮這麼說,方柔笑笑:「不管婆是不是貪心,反正也沒少妳這小丫頭的份,喏!剩下的半個不通通歸妳了嗎?」亮亮喜歡這個外婆,不止因為她一直都和和氣氣的,更多是因為,靠近她,就會讓自己很有安全感,不像待在大城市的家裡,從早到晚除了電視的聲音外還是電視的聲音。
「快點吃,別發呆!」方柔開始收拾起桌子:「不是想到鎮上逛逛嗎?我們今天就在鎮上吃完晚餐再回來吧。」
「哇!婆萬歲!」亮亮滿口的西瓜,興奮的高喊:「不吃了,剩下的晚上回來再吃!」方柔把自己的半個西瓜和亮亮剩下的,全都放進冰箱:「我去拿包包。」
通往鎮上的路早就變大又變寬了,不再是方柔年輕時的碎石子路,而且公車的班次每隔五分鐘就來一班,不再像以前要自己騎腳踏車或是非得等到頭髮都白了,才看得見一部老爺車姍姍來遲。
小鎮其實也不算是小鎮了,早已發展成了小型的城市,只是亮亮和她老是改不了口,小鎮小鎮的一直叫到現在,也算是回憶裡的一部分吧!是她們祖孫的秘密。
坐在冷氣很強的車上,亮亮把頭靠在方柔的膀臂上,隨著車子的震動,亮亮柔柔的髮絲,弄的穿短袖的方柔胳膊癢癢的。
「好癢!」方柔終於忍不住說。亮亮沒聽清楚,用黑白分明的眼睛望著她,方柔搖搖頭,表示沒什麼,亮亮繼續靠著她。
方柔把眼光望向窗外,戴秉鈞也說過同樣的話:「好癢!」不是,其實正確的是……那天他拉著她一路前行,直到村口,在那裡的大樹下,停著一輛男生騎的腳踏車,就是那種前面有一横槓,女生根本無法跨過的那種車,他的眼睛發亮,定定的看著她:「我帶妳到鎮上去玩。」
「什麼?」方柔沒弄懂:「現在?」
「是啊!去鎮上玩自由多了!」秉鈞說:「碰不到熟人。」
「我不去!」方柔搖頭:「怎麼去嘛!」她指指車子,後面沒有後座,難不成她要用走的嗎?
「妳坐這裡!保證安全!」秉鈞笑著指那條橫槓,方柔更不肯了,她穿著長裙,就算穿褲子,她也上不了那條橫槓。
「妳別發呆了!」秉鈞自己先跨上腳踏車,用左腳撐著地:「來啊!」方柔還在猶豫中,戴秉鈞就一把摟住她的腰,稍稍使力,就把方柔放到了橫槓上:「好啦!現在坐穩!」他開始蹬車子,很輕鬆的在碎石子上奔馳起來,風揚起方柔半長不短的秀髮,不時的吹拂在秉鈞的胸口和脖子,開始時方柔還緊張的抓緊龍頭,慢慢的她放下心來,偶而回頭朝秉鈞微笑,就在一次她回頭時,秉鈞看著她的臉說:「好癢!可是好舒服!」他指的,就是方柔被風揚起的秀髮。
好像沒過多久,就到了下車的地方,亮亮扶下方柔後,睜著大眼睛東瞧西看,決定不了先從那裡開始。
這個城市,絕對跟的上時代的腳步,尤其是放假期間,舉目望去,盡是年輕的臉孔,其實現在來逛,方柔己經是外行了,總是亮亮帶頭,年輕人開心就好。
「我們先去老街看看吧!」亮亮總是體貼,知道方柔對這小鎮的感情,每次都先陪她走一趟老街,就算什麼都不買,好像走這麼一趟,在方柔的記憶和歲月裡,就一定會增加點什麼。
不過今天真不巧,遠遠的就看見馬路中間拉起黃色的施工布條,「怎麼辦?婆,過不去了。」亮亮說。
「沒關係,」方柔笑笑:「就逛妳的吧。」祖孫倆慢慢的往回走,突然在一間美術用品店門口,亮亮瞧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叫…什麼…瑞寬的呢!」
亮亮用手指給方柔看。
「他怎麼會逛這種店?」亮亮嘟起嘴:「我去叫他!」年輕人總是很容易交朋友,方柔還來不及出聲阻止,亮亮就三步併成兩步的衝過馬路,方柔四下看看,有間路邊的小小冷飲店開著門,不曉得亮亮和瑞寬要搞多久,方柔決定在靠馬路的小桌子前坐下來,隨便的點了一份冷飲……冰涼的飲料一入喉,就趕走了所有的燥熱,方柔拿吸管轉著杯中的飲料,現在什麼都方便,那像以前……她的思緒再次飄遠……。
一路上不知道要停下來多少回,不是秉鈞滿頭大汗就是方柔嚷著屁股坐麻了,騎到一半時,兩人的臉孔都曬的通紅,方柔不禁埋怨起秉鈞,不讓她回頭拿帽子,這下子要如何向母親交待曬的通紅的臉?什麼謊話都不用說了,她低下頭不想再理戴秉鈞,秉鈞刹住車子,把方柔連人帶車送進路旁的樹蔭下,他臉上的汗如雨般的滴下:「我想…現在去鎮上不是好主意。」
「現在才知道!」方柔依然低頭,小聲的嘟嚷:「都是你害的。」秉鈞站著往口袋裡左掏右掏,最後掏出早上方柔替他擦汗的小手帕,拿著手帕就往方柔的臉上擦。
「哎呀!」方柔急忙躲開:「己經用過了啊!」
「可是早就乾了!」秉鈞不在意的擦著自己的汗:「現在啊!妳汗中有我,我汗中有妳啦!」
方柔真是哭笑不得,平時叫他背課文難如登天,胡說八道的功力倒是無人能比,她嘆口氣,抬起了頭。
「怎麼了?」秉鈞坐下來,用很誠懇的眼神看著她:「我最怕妳不高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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