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憶的病毒太皮 今年春節來得早,二月上旬就已經過了元宵,相隔不了幾天就是情人節,於是巧克力替代了湯圓,玫瑰花趕跑了桃花菊花,商業化節日攆走人情味節日。在元宵節與情人節的間隙,我拉著新婚妻子的手,回到這個我每天掛在嘴邊,無時無刻不叨念在心裏的故地蘇州。刺骨的寒風像蛇一樣從衣領鑽進來,望著漫天的雨夾雪,我忽然覺得自己就像是病毒一樣,如此一回來,一切關乎這個城市的記憶都亂了碼,稍不留神就分不清身處的是2002年還是2012年的蘇州。
1999年,我與一位同樣來自澳門的女同學,一起踏上了蘇州這塊陌生的土地,俗套一點的說法,就是那時開始與這裏結下了不解之緣。那年趕好碰上澳門回歸,一年下來都是熱熱鬧鬧的。在蘇州大學四年,我自然沒留給這裏甚麼可貴的東西,但蘇州卻無意識地給了我很多,蘇大的教師就算有多麼優秀,都不及蘇州這座城市所教會我的來得更結結實實。
我不敢妄言蘇州是我的第二故鄉或者甚麼,畢竟我對這裏的認識由始至終都不夠深入,對這裏的感情更多來自主觀的臆想,因為我有太多作為一個過客的想法,可是預料不到的是,蘇州這座城市對我的影響卻是無止盡地延伸,甚至成為我心靈的避難所,當我在現實生活中受到打擊,我就會對平江路的白牆黑瓦、金雞湖的浩渺煙波、石路街頭的無牌排檔,或者郊遊路上遇到的一個小女孩而牽腸掛肚。
畢業之後可以回蘇州的機會不是太多,畢竟自己並非富二代、官二代,出來社會後得為口奔馳營營役役,加上又想跟這個城市保持一種若即若離的距離,倒不像一些蘇大澳門籍的師弟妹,久不久就可來一趟,然後捎些小籠包或茨菇片給我。我最早回蘇的一次在畢業後半年,那次是作為記者隨一班澳門教師參加在江蘇省舉行的華廈園丁大聯歡活動,在蘇州只短短兩日一夜,抓緊時間和一位同學見個面,並跑到干將路蘇大校門邊上找那個安徽人開的宵夜攤子,結果攤子主人已攢了點錢,開小店去了,望著空空如也的小橋,我竟有一點失落。之後,一直到零八年,才有機會回來旅遊,然後零九年為參加同學婚禮,又回來一次。
蘇州的發展實在快得讓人把持不住,這座城市正在不斷地超越自己,我不知道官方的表述是甚麼,在我看來,這種超越不具有任何侵略性,甚至有點溫文爾雅。金雞湖就像一口聚寶盆,周圍的新興建築群和住宅大廈都是寶,一直滿滿地向四周溢開去。於是我記起金雞湖濱還是只有蘆葦荻花的年代,那是雨後,田野綻放新綠,我騎著自行車,扯開喉嚨吼著粵語歌,一不留神走了條岔路,找到了像小狗匍匐著一樣的寶帶橋。回到蘇州,我像是桃島太郎,只是沒有寶盒令我的鬚髮變白。
有時,用回憶去描述一座城市是很危險的事,尤其對蘇州而言,面對高速發展,一切立足於回憶的描述實際都只是騰雲駕霧,除非你只想聊聊作為世界文化遺產的拙政園。每一次重遊舊地,我對蘇州的記憶都得解構、重建,我得小心翼翼地將記憶分好次序,無論怎樣說,一切產生於大學時期對蘇州的記憶都是最彌足珍貴的,任何人都不能剝奪,包括我自己。
這次,回到蘇州小住幾天,除了是對這裏的小食已經牽掛得肝腸寸斷外,另有一個原因就是想讓妻子見識一下這個我生活了四年的地方為何一直吸引著我,也由於想更多時間兩人獨處,沒敢攪擾同學,自然也就沒讓同學知道我的行蹤了,出發前還跟同學在網上聊得熱絡,卻悄悄地回來,又悄悄地離開。這麼一別,不知甚麼時候可以再回蘇州呢?這不但是金錢的問題,也是時間的問題,還是不要給自己設定一個時限,總之甚麼時候實在想念得不行了,就回來一趟吧!
原載蘇州《姑蘇晚報》,發表示題目改為「記憶的蘇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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