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嶼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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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揮灑一地的塵土，滾滾成風，風底風里風外隔成繆斯的世界。

我來自山谷彼端，遊牧的子民。

 

2

 

上帝建築在無根之外，是一群狂妄自命為萬物之靈的人類心中的主，這是一件多麼荒誕可笑的事情，人竟然會盲目的在擁護一個虛無的化身，竟然會軟弱的無法抗拒繆斯的引誘，竟然會空虛的需要外來的支撐，竟然。

竟然會連自己心底唯一的神也徹底的破碎。

呸！人類一點也不灑脫。

植在渺渺深邃宇宙里的我深感不恥且失望，外加輕蔑。

所以我要向上帝挑戰，我要懲罰人類。

        我要使上帝的世界只是列神的世界。

            使人類的世界只有自我依持的磅礡。

重新規劃繆斯，讓萬物各有自己心底永不墜落的主。

 

我要向上帝挑戰。

 

3

 

我不是上帝的子民，只是遊牧的子民；雲。

 

太陽的光耀曾使我屈服，我也會讓太陽的光耀變成黯淡。最後我們妥協了，將九個小太陽溶入太陽王成一個大太陽；將一片片分離的我連成整體的我，在如此相互襯托下，運行；我們一同嗤笑大地；如螞蟻的人類。

 

4

 

當我聽見上帝告知他的子民：「我必降福予你們」時，我恨不得掌摑他幾個耳光。他是莫我奈何的，我可以肆無忌憚的打擊他、破壞他，先使人類之信仰產生動搖，懷疑他的存在性。人類都是現實的，他們便會重新衡量估算，那麼人類就可跨向被拯救的第一步了。

 

5

 

我來了，來到屬於人類頭頂著的天空，躺臥我無垠的軀體，使大地籠罩在密佈的漆黑里。

我來了，上帝。

 

6

 

雨是我最親蜜的伴侶，我的影子。

 

7

 

我的到來使萬物在一片悲的交雜下，流淌；有高歌也有哀嚎。我方領悟到那個被人所主宰的世界不能友和平存在的真正原因。

而人類此刻不停息在無款里的詛咒；詛咒里含有一份為自己的主辯駁，我有聽見人類說：上帝呼喚雲來，是要讓我們有一份喘息的機會。

呸！上帝是啥！

 

8

 

我好生氣。好可惡的人類，也將我列為上帝的子民。將我的行動說成全是受著上帝的旨意來決定，呵！愚昧的人類啊！我該告訴你們！

哈！我是遊牧的子民啊！

 

9

 

雨來！雨來！雨來！親愛的雨來吧！

雨。氾濫上帝的子民。氾濫上帝的子民。氾濫上帝的子民吧！

讓我們靜觀上帝的反應呃！讓我們看看上帝如何再對自己的言語負責，如何再說自己是全能的行者，是全部宇宙的統治者。

 

10

 

看吧！雨。你看上帝自己也趕快的窩在金碧輝煌的王宮里，直皺眉頭，好深好深的思索，好深好深的迷茫。

聽！我聽見他在嘆息了，像是瞭解「天外有天，人外有人」這句話的真諦，也像是後悔自己誇下的海口。

又看到他極力的想為自己的子民盡一分力量時，所做的每一分衝刺，使我深受感動，雨的眼眶也紅了，不忍心的漸漸將自己纖細的形體隱入我遊牧的世界里。

 

11

 

人類在雀躍下展顏，上帝笑了，雨也笑了。我更呵呵的笑了。

 

12

 

在笑聲之外，我告訴上帝：別將自己的力量做彈性以外的估計，那將會造成一種旁若無人的傲氣，且會讓你的子民養成一種依賴心，全然地依附予你，認為你必會替他們劈砍荊棘，解決一切的不快與紛爭。

在笑聲之外，我也告訴人類：上帝只應是你們心底第二個主宰，要知道「自己本身的力量方是無敵的」，上帝所能做的，你們必定也能做，上帝只不過是在你進入另一個世界的嚮導。

在笑聲之外，我擁抱著雨低語：上帝和人類確實是有奧妙的關係存在。

在笑聲之外，之后，我又遊牧在自己的領域里。

 

13

 

而我呢？萬物最可怕的敵人也是自己。未曾想到在一番疲憊后，才發覺到自身的軟弱，自身的空洞，但唯一尚能自傲的是至少我不像人類如此的盲於虛無。雖然，在自己的繆斯里緩緩凝聚成風。

風來，我如解體的船隻。

 

──1976.3.12完稿

──1977.2「年青人」第七期

──被收入「愛的散文集」（七燈出版社）

──原題「繆斯的雲」，1982年重新潤飾，改題：「雲的心事」，刊於1982.12.21民眾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