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是在巴黎。文若若靜靜的思忖,若是在巴黎自己該是浪漫的;塵寰之間必無掙扎這名詞的存在。只是,只是根在這兒,無法遠渡重洋,而在這兒就無可避免的勾起回憶。
文若若重新踏進國王西餐廳,迎面而來的是一位長得很標緻的服務員,餐廳依舊紊亂,紊亂中流洩一曲「斷腸紅」。若若忽然對著女孩說:
「愛是在奉獻中追尋,追尋再追尋。」
「先生,請問你喝什麼?先生,先生………」
若若在迷茫中發現眼前的女孩好像是她,是她,章翠雨,這女孩。
五年前吧──
文若若自海專畢業後便入營服役,兩個月的受訓分發,從去年十月上船至今也有七個多月了,不再是「菜鳥仔」的心情却未見解脫,忙著大修的工作,也忙著請假,一如此刻寂寂的享受一份沒有壓迫感的急躁。許多盤桓於心裏想完成的工作,總在懶散下作罷,時間無形中溜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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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若,我想辦個文藝聚會,在西子灣海水浴場,不知你是不是能够參加?」
一通電話激起生命的狂熱,四上那年由文若若一手創辦的詩社該是他生命中最關注的事情了,雖然他曾忿怒、曾絶望於詩社的納入文藝社,加上接掌的同學過於懶散,文藝社己臻於分崩離析的地步。
但那天返校聽見一項活動,文藝聚會將在西子灣海水浴場舉行,他便想到將這項活動推廣到各校,使愛好文藝的青年結合一起,藉以重振當年的雄心壯志,所以在和輔導老師的商議之後,社長改選一個較有幹勁的學弟:杰杰,他自認這次的聚會該能獲得成果。
「喂!我是杰杰,聚會的海報已經張貼了,你說那天需要什麼樣的形式呢?」
若若想到那天該都是年輕人,形式只徒增彼此的約束。他答允一切事情由他負責,也唯有如此方能讓自己忙碌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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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封封的信從筆尖下流過投遞的綠筒。
每一份陌生都將成為熟悉。
「小盼,妳們的校刋這學期是由誰主編的?」
小盼是若若的乾妹妹,是在學校文藝圈很活躍的,當然這個消息問她是最恰當不過的了。
「是章翠雨,怎樣?有事嗎?」
「想麻煩她邀請文藝社同學參加一項聚會而已。妳也要參加。」
「我啊!看情形。章翠雨家聽說有電話,改天我查出來再告訴你好了。」
由小盼那兒,若若知道了章翠雨的電話,透過電話,心靈泛起深深的激盪。
年輕──該是好久遠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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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個小女孩,滿口好煩呢!
若若總覺她好聰明,好靈巧,聽著線那端傳來的話語,思索屬於她的一切,該是一個開朗,一個善於將己身的惆悵化諸於外女孩。
若若如沐春風,心境頓時奔放在一片綠色的原野,章翠雨紮著兩根辮子,一甩一甩的在那端跳躍,優美的旋律也緩緩流洩,猶如電影的畫面,女主角慢慢、輕飄飄的投向男主角的胸懷。
多美的構圖,若能以彩筆勾劃,該會是幅亙古的巨擎,若若好想將隱約的線條,更真實的展現眼前,將之銘刻心版。
又想到:能嗎?一個暮春的人。掙扎就在游離中產生,盤據整個心中。
見?不見?
拒絶?答應?
呵!這惱人的問題,惱人的問題。
若是在巴黎。他思忖自己該可以是泿漫的,掙扎這名詞自會消失於塵寰之間。
若是在塵寰之間,是又何妨?又何妨?
「明天有空嗎?幾點下課?哦!那我在國王西餐廳外面等妳!哦,就這麼決定了!再見!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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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陽斟滿柔柔的蜜意,若若盼了一整天才盼到夜晚,佇立在人群流動急速的餐廳門外,白衣黑裙在微風中輕飄,有著幾分酩酊的歡唱在腳步間敞開。
「妳就是章翠雨嗎?」
章翠雨輕點著頭,陌生在交睫中消逝,那清湯掛麵的秀髮,若若企圖牢牢的攫取隱約中的影子,翠雨凝眸含笑不語。
盪漾的可是默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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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急著回去吧!」
「不急!」
「那我們到一個有韻律的地方吧!」
「國王!」
「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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國王的紊亂猶如戰亂的國度,琴鍵款款流瀉成聖旨,古代的可悲盡情的傾訴,若若和翠雨選擇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坐了有一會兒,還不見服務員過來問要點什麼東西。
「我們似乎是遺忘了。」
「那有什麼關係呢?等這個流離的時代過後,誰還會追究我們的隱蔽山林呢?」
「又何必要有人追究,這樣不是很好嗎?」
「是淡泊吧!」
若若訝異那正在蛻變中的女孩,竟和她的年齡那麼地不符合,十七歲的女孩不該有那樣的話語;她怎麼不會有彩色的夢?怎麼不會有淡藍的尷尬?
「古代的,落後却詳和的中國,我的世界在那兒紮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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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是會在遺忘中被尋覓的,琴韻己如瘖啞的嗓子。
一杯咖啡的粗糙,一份冰淇淋的妖嬈,若若覺得身旁的女孩有著太多的滄桑。
「誰說除却巫山不是雲。」
誰說除却巫山不雲。
翠雨感嘆己身的飄零,家庭舊道德教條的束縛,時代在道統之下仍是如此,換湯不換藥而已。
「人不能離開朋友的扶持。」
「對大部份的而言,朋友之間的交往是種鞭策,但對我竟是負荷,畢竟家庭所給予我的層層壓力使我不敢背叛,也無法逃離家人地毯式的審訊追查。」
若若有著好深的感觸,想想別人,想想翠雨;代溝怎會產生?
是愛?
浮現的是封建社會,男人的權威。
而后是雨人的靜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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咖啡不再沉湎,冰淇淋不再繽粉。若若恍惚看見鮮血慘淡的流成小湖,翠雨陷身其間浮沉,不斷的嘶吼。
歌手竟也懂得「斷腸紅」。使人肝腸寸斷,熱淚翻滾閃爍。
「人總有望斷的一日。讓他們繼續自戕吧!唉!我們該走了。」
「……」
只見翠雨緊抿雙唇急促點頭,酩酊的依舊酩酊;走出國王,夜的寒意親吻,霓虹燈的罪惡展現。風好急好急的吹來。
「每天有多少人在霓紅燈之下迷失?」
躑躅在十字路口,交錯穿梭的人車,狼狽的低吟著輓歌。
「比起某些人,我們該知足了。」
「總覺得我是多餘的。」
么女該是最得寵的,能夠在父母兄姐的呵護下撒嬌。若若感到好奇怪,看看翠雨,他又憐又惜,那小小童稚的生命怎未充滿歡欣?若若霎時不知該如何引導她走向開朗,卻已暗自決定,扶持她的成長,讓她建立己身的藝術世界。
三十路公車緩緩的駛進,翠雨孤寂的身影踏進車廂。若若想著:分離只為了默默盼望下次的約期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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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相見又是在國王的陰影裡,佇候著白衣黑裙展現眼前。
翠雨含笑的招手,若若快步迎向前去。
「笑是屬於妳的。」
「更是屬於妳的。」
以心相攜,夕陽的腳步同行,柔柔掠過的是激發的溫馨,若若好想以一生換取她此刻綻開的春──恆久之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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信步走到綜合體育場,跑道上有著勤練的運動員,一遍又一遍的衝刺。血已自汗裡流出。
「國中時,我也是一名田徑運動的好手。」翠雨感嘆地說。
「現在呢?」
「現在已經不是了;就在國中二年級暑假,一次劇烈的運動,使我臥床兩個月。」
翠雨激動的說著,說著,忽覺胸口一陣一陣的絞痛,心抽搐的如萬蠱侵蝕……
「水………水………水………」
若若心好慌,不知該怎辦?從何找到水?視野所及皆是一片空曠,他只得將她緊緊的擁住,企圖給她一些力量,但翠雨似已癱軟,只見她喃喃低語:
「水………水………水………」
若若既不能撇下她去取水,又不忍看她痛苦掙扎的神情,怎辦?怎辦?口沫該能解決的,只是怎能,怎能?當她甦醒時怎麼解釋?若若又想到自己的猙獰,自己的醜陋。
愴惶的理智下仍抉擇於:配?不配?呻吟聲卻劇烈的澎湃,如洪水猛然的衝擊。
若若在萬不得已的狀況下,只得做了唯一的抉擇。她終於在唇的貼印下漸趨平靜。
翠雨靦腆的,在若若的懷裡靜靜的躺著。
若若輕嘆,仰首,覺得一朵即將綻放的花朵會在自己的手掌下枯萎。
配?不配?再次攪亂若若的心情。
若若下意識的掃瞄,翠雨仍是闔目似遐思,他深深懊惱自己剛才的舉動,只是那是唯一的辦法啊!若留下她去取水時發生意外,那更是糟糕。若若想著,小女孩是這麼地單純;她會知道感情是什麼嗎?呃!尷尬的年齡,縱然知道,那也不穩定啊!而自己竟就此扼殺了她追求未來的感情的權利,怎能!怎能夠!她該有快樂的未來。原本希望將她視為小妹,保護她,引導她,渡過這段不穩定的年齡,走向成長的大道。
而今,在唇的貼印下,女孩的未來將是迷茫的。
「你已經殺了我。」
翠雨急速的坐直身子,當她醒來,發覺自己竟躺在男孩的懷裡,好羞又好怒的說著。
「你已經殺了我。你………」
若若悲愴的望向翠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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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麼吻我?難道你忘了我比你大?」
機場浮掠的陰森,草坪翠綠的夜,江蒓啜泣的交錯。若若不知如何回答那似自蒼穹傳來的語言。
「為什麼吻我?難道你都不考慮後果?」
若若頓時發現自己的卑鄙。
江蒓來信說:「我並不是一個很洒脫的人,所以,對『吻』的看法,一向是很嚴肅的,畢竟我們是中國人,無法否定屬於傳統的種種。我認為,推動『吻』的原動力是『愛』,是基於真摯的情感,否則那人是浮的。你呢?若若!一向將你當做小弟弟的,你不該有這種舉動……若若!為什麼?好奇?或是………」
唯一找得出理由的是:江蒓是第一個用愛心關懷自己的人;若若想著。自己的感情在家庭禮教的束縛下,一直是空白的,女人對自己而言是個好陌生好奇異的動物,但自己依舊怯於和她們接近;專四的年齡不該是這般的,若若遂將自己限在自我天地裡,自卑乃漸漸的滋生。
江蒓是在一次文藝性的場合中認識的,那時他羞澀的幾乎不像是個男孩子,但女孩的落落大方,氣質的散發,使他漸漸地適應,而後她知道他的自卑,他的家庭,便以大姐的關愛來照顧引導他。
若若的感情卻掀起狂瀾,江蒓是他血緣以外,唯一接觸的女孩,遂促使他有獨佔的慾望;在沒有比較的選擇下,他只知道江蒓能給予自己比家裡更多的關懷,不瞭解這份愛只是姐弟之情而已。
於是,江蒓悄悄地走了,只留下一紙短箋──
「若若,考慮好久,我還是決定離開你,為了你好,也自私地為我自己,你該學習獨立自主。愛應該是兩情相悅,很抱歉我無法愛你,我一向依賴慣了,我的對象必須是一個能讓我產生安全感的男人,你無法讓我有這種感覺,但不變的是:你永遠是我性靈生活的唯一支柱,若若,希望在沒有我的日子裡,你仍像以前過得那麼好,那我也就放心了。」
最初幾天,若若將自己緊緊的關閉,深思再深思,他似乎更深一層的體會了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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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年多的日子,若若始終將自己的感情渲洩於文筆之下,他好怕再去傷害別人。
六年的專校生活,造船繁重的課業,造成他對本科的厭棄,日子就在渾噩中溜過,學無所成造成他深的自卑,更覺自己沒有權利再去嘗試愛任何一個女孩。
「我是屬於悲的。」
「我只能感染別人悲而已。」
他常如此的苛責自己。
而今翠雨純真的感情竟將斷送在自己理智的崩潰下。
「幸福?快樂?我能給予她嗎?那些早都不是我所擁有的啊!」
翠雨仍怔怔的看著他,似乎在等著他的解釋,若若不知道自己還能多說什麼,讓一切自然發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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聚會的日子到了,若若欣慰自己忙碌幾天的成果將具體的呈現,一方面却也耽心,邀約的人是否都會參加?聚會是否會成功的結束?
可是翠雨自泥濘中出現。
「待會一道去西子灣吧!」
「你覺得我重要還是去西子灣重要?」
好蠻橫的一句話,若若却也無可奈何,自己曾說過要讓她快樂,不讓她有一絲一毫的不悅。
「不希望我去?」
「嗯………」
若若看著翠雨不悅的臉色,想到,那女孩多委屈啊!他也知道,那只不過是女孩的一種詭計罷了,只是,只是………
「那我就不去了。」
翠雨刹那間露出好愉悅、好滿足的眸光,含有多少的深信,萬縷烙印,萬縷感慨,若若怎敢想像未來。
夜暮在時間的驅使下低垂,若若却惦念杰杰是否能使場面保持熱烈、融洽。
而西子灣的海浪衝擊,好磅礡的水花濺起,若若冥冥中覺得自己將隨水花跌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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純喫茶成為若若和翠雨時常流連的地方,綜合體育場也印滿他們的足跡,層層貼印。
咖啡越來越濃,冰淇淋越來越沁涼,若若不知該如何解開翠雨的迷茫。
「若能找到一份聖潔、澄淨的靈魂扶持妳,我願靜靜的消逝。」
若若語重心長的告訴翠雨,她怎會想到他的心是何其痛楚,他又何嘗願意她離自己而去。但是為了她的幸福,為了使女孩能够在感情真正成熟時不會感受到有我存在的箝制,我能不說嗎?若若想著。
「希望妳能好好衝刺,成為新鮮人。不是為方帽,而是為自己的理想。」
若若知道自己已下了一個非大的賭注;雖然女孩的眼神告訴他:我的感情是不會因環境而改變的。但他相信一定會變的,不是更加堅貞就是決裂,這是一定的,不是他對翠雨懷疑;而是成熟的蛻變是必然的。
「我不讀大學了,煩死了!」翠雨真誠無邪的說。
若若感慨的緊緊執著她的雙手,使他最耽心的就是翠雨會因他而放棄許多她原該能追求的財富。
「別因為我而喪失了太多東西,懂嗎?妳的成就,妳的幸福,就是我最大的快樂。」
翠雨默默不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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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月不盡的揚帆,雨靜靜的漂泊,海濺滿落寞的漣漪,如淚水無止的流淌,若若已將退伍,這該是最後一次的航行了,翠雨的考期也逼近,他只能寄語浩瀚的蒼穹,只能託付水鳥銜去祝福。
若若盼望能回來陪考,翠雨也盼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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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考得如何?該沒有問題吧!」
「別問我,煩死了,放榜後自己看就知道。」
「好!好!不談。」
「走!再到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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乘著升降梯到達四樓,地毯鋪滿的紅延伸著,紊亂的國度更形紊亂,歌手竟又在唱著:斷腸紅。
若若感受到一股別離的哀淒。
靜謐終須突破,翠雨很歡欣。夕陽的微紅映照。
「退伍後是否打算插班?」
「家庭的重擔已不容許我選擇職業,所以我打算先考公務人員特考,若要插班也只能等明年了。」
「如果我考上大學,你就插班到我就讀的學校,那該有多好。」
若若不語;該來的就快來了。明年?明天都會是遙遠的未知數,更別說明年了!翠雨!翠雨呵!兩年!兩年的一起歡笑,一起悲泣,誰知會變成怎樣呢?想到這,他不禁將翠雨緊緊的擁著,似乎懼怕她瞬間就消失於無形。翠雨也柔順的依偎在他的懷裏。
「你會永遠待我這麼好嗎?」
「會的!會的!」
會嗎?翠雨想著;他該是可靠的,但會變嗎?想到這裏,她不禁又憶起很久已不再勾起的往事,那殘碎不堪的家,那個被金錢奴役的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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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雨看看父親靜靜地忍受母親的責駡;父親在家中幾乎毫無地位可言,從漁船上退休後,染上賭博惡習,結果揹上一大堆的債,間接的也影響翠雨童稚的心靈,從前父親也是深愛母親的。而今──
哥哥因忍受不了母親過分的干預,離家出走,不願回家,債務就由母親一手清還。翠雨想到自己若考上大學,學費又得籌措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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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若凝望懷中的女孩!能永遠如此踏實的擁有嗎?能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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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榜的日子來臨了,若若比翠雨更是緊張的注視電視放榜。一連串的名字在播音員流利的嘴下唸過。
「XX大學中文系章翠雨………」
新鮮人,一切都將印證在妳身上。
若若也如願的考上特考,成為一個待遇微薄的公務人員。翠雨已在遙遠的北臺灣。
忙碌自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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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鮮人的每個日子都是新奇的,翠雨穿梭在許多社團裏,今天詩社,明天文藝社,後天音樂社,大後天………一連串的活動,使翠雨覺得日子過得非常充實,她且憑藉自身的聰敏,很快地在一些校內頗具份量的社團裏佔了一席之地。
而一封封的信仍自南自北寄出。
「工作輕鬆嗎?希望八月你能插班本班,別忘了我等著你的到來。」
「傻丫頭,我目前的工作在高雄,怎麼可能北上插班,若有的話,也只能在南部而己。」
………
「身體是否去檢查了,一定得再去做一次全身檢查。」
「唉啊!好煩哦!」
情似乎仍是情,濃馥却未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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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個悶得讓人有窒息的感覺的天氣。
翠雨感到好煩躁,近一年來體會了好多好多,總覺自己已被一副無形的枷鎖銬住,沒有半點自由,校園的青翠盡成諷刺,陽光無聊的嗤笑,若若!若若!這個名字怎會在剎那間變得這麼陌生?歡笑的日子,哭泣的時光,怎都不復記憶?
難道這是成熟?
難道昔日真的是尷尬年齡的夢?
難道大學生涯就是破壞過去,重建未來?
好茫然、好惆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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攤開稿紙,望著空洞的方格子,翠雨竟迷失在裏面,寫啥?若若的期望、若若殷切的話語、若若投注的感情………翠雨好希望能擺脫這些重重的壓力,使自己能够恣意的再重新認清感情,體認愛的真義,但怎可以。
怎可以讓若若靜靜的消逝?而今方能徹底的了悟到若若的那份自卑的由來,方能感覺到若若獨自嘗受悲愁的痛楚,他的血液竟漸漸的讓自己飲盡。離開他,怎對得起他,怎向自己的良心交待?
翠雨感到好煩躁,不能怨誰!不能嘆息!
當初自己未曾給予他什麼,只知一再接受他的扶持,在顛簸荊棘的成長過程裏,他總是默默地付出,只為自己能够浮現一絲的微笑。
「無羈的生活該是跳躍的,若妳覺得自己無法開朗的穿梭於人羣之間,無法歡愉的捕捉大學生活的樂趣,那麼該是我無形中剝奪了妳的自由,真是這樣的話,我想我該離開妳了。」
「別難於啟齒,若是分離對妳較好,就請坦誠的告訴我。」
若若的話依舊是那麼地懇挚,翠雨想在稿紙上痕狠的寫下:割離,心却又在哭泣。
窗外,浮華的夜色,盡是一片奢侈的呻吟聲,匆匆,也含有琳琅的舞姿,淚水乃如注在傾洩,翠雨希望能洗淨靈魂,以澄澈的心境尋覓,化解雜亂的根源。
割?離?
「愛不是佔有,不是犧牲,而是奉獻。」
奉獻?若若的奉獻?
萬蠱緩緩的又在蠢動,游離於每一根神經,一種窒息進逼,進逼。翠雨忽覺好渴,好渴。己經好久沒有這種毛病發生,有人說是先天心臟病,有人說是……管他是啥麼病,啥麼病………
「水………水………水………」
翠雨強抑著,若若在遠方怎聽得見,她利用殘餘的力量倒杯開水,囫圇的喝著。
「春的跫音響著,我却好依戀冬。」
翠雨草草的在稿紙上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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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若埋首於土地登記的處理,熙攘的百姓,嘈雜的腳步聲,構成一幅不和諧的生氣,幾個月的工作,他已適應這份恬淡的生活,雖和往日夢想的有所差異,但至少此刻沒有那麼明顯的勾心鬪角產生。他已學會在適度中獲取滿足,對於家庭能盡到責任也就够了,目前唯一牽掛的是翠雨,看著她成長過程裏的每一細節,竟然都是極端的不穩定。未來對她不知會有多坎坷!多難把持!
「以前得不到的,希望妳現在能用心去感受。」
翠雨眸中閃耀著肯定,展現在南臺灣。如星子。
「忘却家庭所給予妳的壓迫,尋求更璀燦的未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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翠雨眸中飄忽的是迷茫,遙遠的映照在蒼穹逼射出的冷漠。
「我雖已非我,妳還是妳。」
翠雨淌滿淚水;如維納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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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若好企盼能消滅行踪,如江蒓的隱遁帶給自己的成長,他知道有他存在的一天。翠雨就無開放自己的一天,他也知道翠雨內心懷有過多的感恩,怕傷害到他。好傻的女孩,竟仍未泯滅那份純。
「我不希望妳內心懷過多的感恩,畢竟我未給予妳什麼,若說有,妳這麼做,只會使我更覺自己是醜陋的,畢竟我未曾想過以關懷做為奪取的手段,懂嗎?我要的是真正的愛,沒有摻雜半點其他。」
若說:割離?翠雨好矛盾。鯁在其中的癥結不是愛,而是束縛所產生的懼怕。
「愛是在奉獻中追尋,追尋再追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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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割離!」
「當有天妳發覺仍需要我時,別忘了南臺灣的小屋永遠為妳敞開著,我永遠在盼望著妳。」
「不是我不愛你,而是………」
「不必說什麼,我全都能瞭解,不怪妳,只希望妳能更快樂、更開朗的活下去,別失去那份鬪志。」
翠雨大二那年暑假,一切變化是那麼急遽。若若望著那熟悉的臉龐,長長的秀髮,乖巧的飄落在兩肩,時間使她長成楚楚可憐的女人。
「我知道我已無法不去想你,但………」
若若怎會體會不出翠雨的感情,只是他不敢相信自己,學歷的差距,加上醜陋、卑微,一個已在數著生命的公務員,怎敢依戀。
矛盾淨是在一方擺弄,嗤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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綜合體育場依舊。運動員依舊。看臺也依舊。
若若緬懷,翠雨音訊杳然。
恬淡的日子乃寫稿以增添生命的盎然。
風吹拂似有情,思意更濃,盡在冥冥中。
──一九七九年八月小說創作一八二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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