島嶼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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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需要掌聲的年代，亳無考慮掌聲響起的原因是什麼？只要能夠時常聽到掌聲就好了。這種時代常使人的思想產生疑惑。

　細數畢業至今，進入社會多年，感觸最深的也莫過於此，總是目睹許多不擇手段製造掌聲的高手。初時覺得極為不可思議，人性怎會淪落到這種地步，在我們所受的各級教育過程，自尊與人格獨立乃是最基本的鍛鍊，為何在實際生活裡却都不存在？漸漸地，我也感到麻痺了，這時的心不再有初期的充滿熱情，人也變得不再單純，而工作只成為一種維持發展我自身興趣的手段而已。在只求溫飽的生活裡，享受自我建築的天地。

　我常思考，是否這是自己過於孤僻造成的呢？但是，這種想法每次都被駁倒，因為不管自己是否過於孤僻，人活著就必須像一個人，真正的人。而一個真正的人就必須有思想、有自尊、有人格、有著喜、怒、哀、樂的情緒。但是，在上班族裡，每一個有血性的人看到的必定比我還多，多得足以令人欲哭無淚。那些骨骼軟化的人，怎配是個有「龍」骨的中國子民啊！對於工作，只要能夠時刻秉持著責任與榮譽，盡心盡力，這就夠了。我一向堅持這樣的原則，朝此原則，能否獲得讚賞，或是升遷，也就不太重要了，又何必唯唯諾諾，極盡奉承之能事。

　曾經在一家日本人投資設廠的公司裡，見過一位主管和老闆談話，每當老闆講完一句話，那位主管便畢恭畢敬的彎腰鞠躬（九十度）道：是。這是一件極為普通的事情，然而却使我想到一個問題，老闆是神嗎？老闆絶非是神，也不是耶穌基督，是人。既是人，人與人之間維繫的該是互相尊重，絶對没有必要如神膜拜，如奉聖旨，不得抗拒。聽說那位主管每逢假日便攜家帶眷，全家總動員到公司清掃，每逢節日大包小包的到老闆家送禮，這種作法原本是亳無談論的價值，但是，最主要的是，他狐假虎威，不可一世的作風，只是對待比其職位低或毫無利害衝突之人。生為人有必要如此嗎？不幸的是，這種人似乎處處可見。

　事實上，唯有這種人，這種善於不擇手段製造掌聲的人，在現今社會中恐怕是最吃得開，最易躍龍門的。我知道，我也瞭解，我却無法跟進，即使製造掌聲的手腕並非太難，聰明如我，可以製造更為響亮的掌聲。

　我却只想到，如果我能擁有一塊足以自耕自食之地，我便立即離開這個久久不能令自己適應的城市。隱居鄉野的日子該是愜意的。没有名利，没有世俗的衝突，內心的世界必定異常澄明，於是我當可盡情地揮霍自己所有的心力，完成自己此生的理想與目標。

　只要有一天，掌聲在自己內心輕輕響起，如一首亙古常存的詩篇，即使外界是一片冷漠，那又何妨？〈1985.4‧1985.4.21工商時報〉

 

註：「燈下我思」系列作品，於1984年起創作，近70篇作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