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紅的太陽沉沒了,鎳白的月亮還沒有上昇,雲在遊離,霧在泛濫。於異地的黃昏,於夜合歡的葉隙擠落的風聲裡,我聽見一個聲音,隱約地,在向我詢問:「你是那裏人?」我常怕說出自己生長的小地名令人困惑,所以我答說:「四川。」那曉得我如此精心的答案對他似乎成為一種負擔。我隨即附加了一個響亮的說明:「就是那叫做天府之國的地方。」「天府之國?哈哈,難道你也相信天國麼?」這就太令人困惱了,連四川都不知道!那麼,我說:「中國。」這總不至於不知道了吧?「中國?」似乎連這都足引起他的驚愕。我已經有些不耐煩了。我說:「外國人叫她做CHINA,面積一千一百餘萬平方公里,人口四萬萬五千萬,有五千年歷史文化,是世界五大文明古國之一……」「世界?請你不要用那樣狹義的字眼好嗎?」,「地球,」我說。「地球,這倒勉強像一個地方;你能再具體點嗎?」「太陽系!」我簡直生氣了。我大聲地反問道:「那麼,你的籍貫呢?」
輕輕地,像虹的弓擦過陽光的大提琴的E弦一樣的輕輕地,他說:「宇─-宙。」
一九五七年一月《現代詩》第十六期
文章出處: 創世紀-113期-東方現代備忘錄-1997.冬季號
「停舟暫借問,或恐是同鄉。」-長干曲/崔顥
行旅時,對來自不同而遙遠地方,而從身邊經過的人和事,或是微笑以對,或是擦肩而過,總會留下一些映象。
從商禽的 這首散文詩〈 籍貫〉,到崔顥的〈長干曲〉,使我想起歐遊時這般驚鴻一瞥而陌生的心情;,世界何其的大,又何其的小,在天涯飄萍中,各自有不同的方向和旅程,匆匆一面,過了這村,再沒了那店!
人們走過行行色色的旅途,才學會了以謙卑的心看世界,當我們還在計較自己的籍貫,族群時,世界卻比我們想像的更加 邈遠遼闊。
2015/11/21 映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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