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被身上突如其來多出的重量驚醒。
黑暗中,她聞到濃烈的酒臭和屬於男人的氣息。
男人不安分的嘴和手不停的在她身上游移,口中的酒精味臭氣薰天,簡直快把她給薰死了。
她非常害怕,但不敢放聲尖叫,怕吵醒了隔壁的母親,只好緊咬下唇,將一聲聲的恐懼往肚裡吞。
用力地推了推男人掙扎著想從他身下逃開,但喝醉酒的男人力氣太大,她的力量在他眼裡根本微不足道。
她發了狠,弓起膝蓋就往男人的胯下用力一頂!
男人吃痛,捂著胯下終於從她身上離開,邊走還邊罵罵咧咧,爆出粗俗不堪的難聽字詞。
她在床上坐起,小小的手臂還抱住自己單薄顫抖的身軀。
那年,她十四歲,而那個想侵犯她的男人,是她的繼父。
母親在她十歲那年帶著她改嫁,繼父一開始對她們母女非常照顧,也很努力扮演好父親和丈夫的角色,那時,他們一家三口日子雖不像富貴人家那樣富裕,卻也是三餐溫飽,幸福美滿。
這樣幸福的日子在兩年前繼父生意失敗後,徹底瓦解。
繼父灰心喪志,整天藉酒消愁,也常常上賭坊,希望能得財神爺眷顧,將虧損的金錢在瞬間贏回來。
母親為了支撐家計,到處幫人幫傭打零工賺錢,她也跟著母親一起工作。
她們母女這樣地辛勞努力所賺的生活費,卻被無所事事的繼父拿去賭了個精光,不僅如此,那個名義上是她父親的男人,還欠了一筆巨大的賭債,搞得賭坊的人常常上門催討,讓他們母女倆天天擔心受怕。
而最近繼父看她的眼神也越來越邪惡,越來越讓她害怕。
十四歲,她已經有了妖豔絕麗的容貌,身體也在慢慢發育,顯現出少女獨有的婀娜玲瓏身段。
繼父每次看她都充滿淫穢慾望,甚至好幾次想侵犯她,但都被她自我防衛沒得逞。
她不敢告訴母親,怕母親會傷心擔心,只好一個人默默承受。
那一天,屋外飄著雨,微風將雨水吹進屋內,打濕了地板。
她今天因為身體微恙所以在家休息沒跟母親一起出去工作,看見雨水潑進家裡,她趕緊上前關窗,就在此時,她看見家門口站了幾名彪形大漢和一名老婦人,最後面是她的繼父。
她繼父搓著手,一臉恭敬又巴結地打開家門讓那群陌生人進來。
一群人進了屋後,那名老婦人用打量貨物商品的眼光,上上下下地掃了她一遍,最後,滿是皺紋的臉露出滿意的笑容,對她的繼父說:「這是你家閨女?」
「是是,這是小女。」男人露出猥瑣的笑容。
「果然如你所說,是個美人胚子,這樣的容顏不知道會有多少男人拜倒在她的石榴裙下,成為她的俘虜。」老女人點點頭,轉頭對那些大漢說:「帶走。」
眼看那些粗手粗腳的男人就要伸手抓她,這時繼父卻突然擋在她身前,「等等,你們還沒付錢呢!一手交錢,一手交貨,天經地義。」說完手朝老女人伸了伸,大有她把銀兩交出來他才給人的意味。
老婦人冷冷地哼了哼,從懷裡掏出一張銀票,不屑地扔到地上,「拿去!兩萬兩銀子,一毛不少。」
男人朝地上的銀票撲去,完全沒有半點一家之主的尊嚴。
那群大漢立刻朝她靠近,毛茸茸的大手抓住她纖細的手腕,她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才想到應該要掙扎要害怕。
她尖叫著用盡全力想將手從那個抓她的男人手中抽出,但一個少女的力氣哪裡比得過一個成年且壯碩的男人?
她的掙扎只為她換來了更加緊迫的箝制,男子的大手一扭,就將她的雙手固定不能動彈,另一隻手一撈,就將她扛到了肩上,輕鬆得好像在扛米袋而不是扛人。
她用能動的雙腳用力踢著大漢的胸膛,但在下一刻,連雙腳也失去了自由。
她大聲呼喊尖叫,希望能引起鄰居的注意,但當她看見原本和善敦厚的鄰人們在聽見她淒厲的尖叫後,紛紛關上門鎖上窗,只偶爾在窗戶後面露出同情憐憫的眼神。
她絕望了,不過這也不能怪他們,在危險時刻,大家都是自掃門前雪,誰有那個心情那個勇氣去管他人的瓦上霜?
男人扛著她來到一棟建築物前面,得到老婦人的命令,男人將她放了下來。
她抬起頭,看著建築物門上的匾額,大大的「紅梅谷」三個字撞進她的眼裡。
紅梅谷,是當地最大最好的青樓,許多富家公子風流子弟都喜歡來這尋歡作樂,沉溺於溫柔鄉中。
她的繼父,那個名義上是她父親的男人,將她賣到青樓……
她徹底感到心寒,對人性感到絕望。
一個當初口口聲聲說會對她們母女好,會照顧她們母女一輩子的男人如今將她賣到這個最汙穢下流的地方……
最初的那些山盟海誓,一句句的甜蜜承諾,也不過是鏡花水月,一碰就碎。
悲傷地閉上眼,一滴晶瑩滾燙的淚珠滑下,隨著那弧度完美的下頷,滴落,沒入土地,永遠再不能收回。
陰雨綿綿,彷彿在為她坎坷的命運,低聲哭泣。
一進青樓,老鴇嬤嬤沒有讓她馬上接客,只是派些雜事苦力給她做,幸好這兩年來她做過不少粗活,因此嬤嬤指派給她的工作她應付得過來。
在青樓裡,她看過很多事情,也看過很多不同的人。
她看過看起來知書達禮的男人來青樓尋歡找樂子。
她看過滿臉憨直誠懇的男人,揣著一疊銀票想替心儀的姑娘贖身,卻被老鴇一臉嫌棄地拒絕,說銀子不夠贖身。
她看過樓裡的紅牌姑娘將眾多有錢男子玩弄於股掌之間,讓他們散盡大把錢財也無怨無悔。
她也看過一開始不願意接客的姑娘,被老嬤嬤灌了一杯摻有藥粉的水後,就不省人事,直接被送到了客人床上。
她對這件事上了心,特別留意了那種蒙汗藥,記住它的味道,還趁嬤嬤不注意時偷了一點,小心翼翼地收了起來。
還有,她還去廚房裡偷了一把小刀和一點毒老鼠用的砒霜,將它們和蒙汗藥一起收好,每天不離身地帶在身上。
這是她在樓裡所能想到的保住清白不被欺負的方法,她必須貼身藏妥,每晚趁大家熟睡時拿出來檢查後,才能安心入睡。
很快地,她在樓裡待一個月了,老鴇嬤嬤準備讓她接客。
憑著她的絕美姿色,她的初夜被標下了三千兩黃金的天價。
她看著底下黑壓壓的人群,心底緊張卻又絕望,緊緊閉著眼睛不想看下面流露出好色淫蕩表情的人們。
相對於她低沉的情緒,老嬤嬤笑得合不攏嘴,高高興興地數著銀票,還不忘叮囑她要好好侍候客人。
她淡淡笑了笑,乖巧應好,眼底悲壯的神情一閃而逝,沒被老嬤嬤發覺。
進到房裡,她將懷裡的毒藥小刀揣得更緊。
房門被打開,標得她初夜的男人一臉興奮猥褻地朝她靠近,一伸手就扯她的衣裳。
就在她的衣裳滑下肩頭,男人的嘴在她白嫩的肌膚上舔咬時,她猛地抽出小刀,狠狠往男人露出猥瑣眼神的眼珠用力一劃,男人立刻發出慘叫,雙手摀著眼睛倒退幾步,鮮血不斷泊泊地從他掩著眼睛的指縫間流淌而下。
她從懷裡掏出砒霜,直接往那個慘叫不絕的男人嘴裡一塞,並摀住他的口鼻強迫他吞下。
她必須殺了他,不然他的叫聲會引起其他人的注意,那這樣她所有的努力就全都白費了。
沒多久,男人身體就開始陣陣抽搐,口吐白沫兩眼一翻,死了。
她粗重地喘著氣,大口貪婪地呼吸著空氣。
她……殺了人……
心兒怦怦且大聲地跳動,現在沒有時間讓她平復心情,略略整裡衣裳,她就以她最快的速度奔了出去。
為了讓今日最高貴的老爺好好享受最美姑娘的侍候,不讓任何人打擾,老嬤嬤下令不准任何人靠近她這間房,因此,這一路上她還真是暢行無阻地跑出了紅梅谷。
但她知道,這只是暫時的,很快就會有人發現那名本該在她身上好好享受無盡纏綿的男人,已經兩腳一伸,見閻羅王去了。
因此她是拼了命地跑,一直跑,一直跑,跑得氣喘吁吁,跑到兩腳發軟跌倒在地,仍然撐起身體拖著腳繼續向前。
不斷地跑,拼命地狂奔,等待她的,只有無止盡的黑暗和逐漸耗竭的體力……
她從惡夢中驚醒。
夜風微微吹進室內,她打了個激靈,才發現在不知不覺間,全身都是冷汗。
抓了條帕子擦汗,她微微苦笑,好久沒夢到了過去的事情,以為已經不再害怕,卻沒想到,那還是她心底最深的恐懼。
在微微顫抖中,她深深地感激當初那個少年,那個在她狂奔下不小心撞到的少年。
被她撞到的少年衣著華麗,氣質出眾風度翩翩,他阻止了身邊想要上前趕走她的護衛,含笑看著她身後因發現她的逃跑而追趕而來的青樓人們。
粗魯不堪的謾罵不斷傳進少年的耳中,但他卻好似沒聽見,只是淡淡看了她一眼,輕柔好聽的聲音就從他薄薄的嘴唇間吐出,「你,想被抓回去嗎?」
看著少年深邃如迷幻漩渦的眼眸,她呆呆愣了下,隨即用力搖了搖小腦袋,「我不要被抓回去。」
少年依舊含笑,「那你願意跟我走嗎?」
她聽到這問話,整個傻了。
跟他走?
她連他是誰都不知道,甚至連他的目的也不清楚,搞不好他也是像那些淫穢的男人一樣,貪戀於她的美貌?
在人聲吵雜中,她定定地看著他。
少年黑髮束起,精緻的眉宇間流露出一股肅殺喋血的霸氣,但在他一身溫潤儒雅的氣質中,兩種相違的特質卻又是那麼地契合無比。
她心裡有個聲音悄悄響起,那個聲音告訴她,相信這個少年,他不會害她。
看著眼前的少年,她決定相信那個聲音,點點頭,小嘴開口,「好,我跟你走。」
幾乎就在她說完的霎那,追趕的人們已經來到了跟前。
少年無動於衷,只是淡聲說道:「蘇管事。」
他身旁約三十出頭的男子立即向前將眾人攔下,領頭的大漢不滿地看著蘇管事,毛茸茸的大掌朝她一伸就想抓她。
蘇管事阻止了他,大漢大聲嚷嚷著,「這丫頭是我們樓裡花了兩萬兩銀子買來的!快還來!」
「兩萬兩銀子是吧。」蘇管事聲音溫和不急躁,手探向懷裡摸了摸,最後拿出一張銀票,「喏,這裡是十萬兩銀子,這位小姑娘我們王爺要了。」
「王爺?唬人的吧?」大漢一臉狐疑地看著他們,手卻不忘將銀票揣進懷裡。
蘇管事轉身看向少年,少年白玉般的手指在腰間拂過,掌上立刻靜靜躺著一枚金色牌子,將金牌遞給了蘇管事。
蘇管事轉過身再度面向眾人,將牌子向上高舉,讓在場每個人都可以看見,聲音清朗不大,卻夠讓所有人都聽得一清二楚,「平王殿下在此!還不下跪行禮!」
平王!
那少年居然是傳聞中的六皇子平王殿下!
在場的眾人在風中凜亂了,紛紛趕緊屈膝跪下,口中恭敬,「見過平王殿下。」
「嗯。」少年淡聲應到,卻沒讓眾人起來的意思,所有人也不敢擅自起身。
她懵了,這個貴族少年是平王殿下?
見一大群人跪了一地,她這才想起應該要行禮,小腿兒一彎,剛想下跪卻被蘇管事托了起來。
她小臉滿是疑惑地看向將她扶起的男子,他只是笑了笑,搖搖頭示意她不必行禮。
於是她就這麼站著。
少年居高臨下地看著低頭跪了一片的眾人,「本王要的人,你們不想給嗎?」語調不怒自威,讓所有人大氣都不敢喘一聲。
領頭的大漢龐大的身軀顫了顫,聲音竟然有點發抖,「不、不敢……殿下要的話,儘管帶、帶走便是……」
他可不敢得罪皇族啊!
天知道若讓這些天之驕子動了怒,他們會做出什麼事來!
保命要緊,只不過是個沒用的丫頭而已,沒必要賠上自己的小命,更何況,還拿了十萬兩銀子,可以再去買幾個姿色美艷的丫頭來補,他們並不吃虧。
一片黑壓壓的腦袋中,她宛若鶴立雞群冷冷俯視那些之前對她又打又罵,嗤之以鼻充滿不屑的人們。
他們此時哪裡還有平常的囂張和自以為是,只剩下面對王者之尊的戰戰兢兢和唯唯諾諾。
她眼神黯了黯,果然有權力的人才能撐大,才能保護自己和重要的人!
沒有權力沒有力量,她連自己都保護不了,更遑論去保護娘親……
想到娘親,她眼眶紅了,滾燙的淚水即將潰堤,她卻倔強地仰起頭張大眼睛不讓它流下。
少年的聲音再次響起,「很好,那人,本王就帶走了。」
說完就轉身離開,蘇管事牽起她的手,帶著她跟上自家主子的腳步。
一輛樸素的馬車停在不遠處,蘇管事將少年請上了馬車,才將她也帶到了車上。
那日,是她生命中的轉捩點。
他問她名字,她吶吶地回答:「小和。」
「小荷?荷花的荷?」少年挑起那好看的眉,「你姓什麼?」
她喏喏小聲道:「我不識字……也不知道姓什麼,娘親都是這樣叫我的。」
「哦?」少年頓了頓,潔白乾淨的手指支著下巴想著事情,隨即展開一抹溫和如朝陽的笑容,「你長得漂亮,膚白似雪,那就喚你白荷吧!以後那就是你的名字了!」
從此,她叫白荷,有名有姓,她的生活再也不同。
東方漸白,明亮的曙光緩緩且耀眼地照上了世間萬物。
當晨曦完全升起後約半個時辰,一道溫厚低沉的嗓音在門外響起,「白荷,你醒了嗎?」
她笑了笑,起身迅速梳洗一番。
若說她感激那名少年給予她不同的生活,讓她讀書識字,讓她學了一身好本事,那她更感謝命運的安排,讓她邂逅並擁有重要的人們,她最重視的朋友夥伴。
尤其是……在門外等她一同用早膳的男子。
換好衣物,她用清脆悅耳的聲音說道:「小伊伊~我們去吃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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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
這是白荷的故事~
我發現我比較擅長寫番外
正文不太會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