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跨出國門前,不曾思量過,台灣真是個寶島,公廁有水有紙還有人掃。雖然有人還是有些不滿意,因為日本的某些公廁還有暖屁屁的馬桶可坐,外加溫水噴泉可以嘩啦啦。
近幾個月來,適逢新型肺炎的後猙獰期,我與團隊搶在因緣具足的順風裡,揚帆出行,拍攝聖嚴師父的紀錄影集《他的身影2》。
與十餘年前拍攝第一季,尚稱得上是矯健、威猛的體力相比,這一趟最是明顯的退步之處就是得隨時尋找公廁;有時候,體內警報來得急且兇,險險乎在街頭跪下,並大聲呼救:公廁啊!你究竟在何方?
舉例來說,某日在波蘭首府華沙的名勝古堡出機,只因兩天沒有出貨,腹脹如鼓,不得不在前一夜入睡前,吞食了得以通暢的藥丸。本以為,藥性真的發作,也要熬到夜晚收工回到飯店後;卻不知,這一回,我那體內循環系統突然由遲緩兒變身為過動兒,我顧不得團隊正在拍攝的工序,開始在古堡廣場四處鼠竄,害得導演看不下去,立刻拋下兩位攝影師,順著面面圍牆的標示,替我尋覓公廁的蹤影。
那一刻,我成了人海中無所依歸,倉皇失措的低能老頭,把導演當成了救苦救難的菩薩。當他在一百公尺以外,突破觀光客的人牆,對著我招手時,我差點喜極而泣。只不過,那不是皆大歡喜的喜劇ending,我賣了老命,奔到導演身旁,卻發現他滿臉愧色的指著一段重重覆重重的梯階下方,起碼有四層樓高;我沒有洩氣的餘地,只能隨著他快步下奔的激勵,一手扶著欄杆,一手安撫著激動難馴的肚皮,硬是緊扣著牙關,亦步亦趨的往梯階下移動。
跑在前方的導演對我搖搖頭,他誤以為梯階下就是公廁,卻沒料到,乍隱乍現的標示一個轉彎,又指向缺乏目標性的遠方;老實說,我差點哀號出聲,但所幸保住了男性最後的尊嚴,只是不停的喘著氣,也好遮掩住即將大奔潰的理智防線。導演繼續向前奔跑,在一個半圓形,像是售票口的前面跳起來,高聲替我打氣,說是公廁找到了。就在我好不容易跌跌撞撞的趕到公廁門前,攝影師阿峰也跟了上來;我問他是小號或大號?他小聲地回我,是小號;此刻,我的情感再次戰勝了理智,跟他說,我的時間會有一陣子(另外還有賽瓦斯毒氣的氣味)還是他先進去吧;然後才發現,那是需要投幣的公廁。
我們三人同時去掏口袋,只有導演摸出了銅板,我與阿峰都掛零:導演二話不說,趕緊投進銅板,門開了,當然是讓阿峰率先進入;我忽然失去風度,大聲詢問導演,怎麼辦?等下阿峰出來,我無法進去怎辦?導演立刻安撫我已瀕臨崩潰的最後防線,說是有辦法。阿峰很懂事,在極短的時間裡開了電動門,導演一個箭步上前,用腳抵住了即將要關閉的門,讓我火速鑽了進去。
坐在公廁不是很乾淨的馬桶上,我幾乎涕泗難御──這真是一場攸關生死的浩劫啊!萬一我一個忍不住,會釀成什麼樣的災難?僅是想像,都要忍不住得全身痙攣。
另一回在以色列。
我們的車子沿著高速公路,朝向海法的方向出發,我們要穿越海法,前往一個山上的社區,採訪一位重要人士。
或許早餐喝了杯咖啡,外加兩杯水,距離目的地還遠著呢,我就向開車的演持師兄申請,要趕緊找間公廁方便。我對以色列的公路系統不是很清楚,下了高速公路,就開始遇到很多紅綠燈;演持順著地中海的海岸線,遵從谷哥的指引,左拐右轉的行行復行行,總算在一個類似度假中心的大型建築物道路旁停了下來。我太天真,三步併作兩步的快速步上台階,心想,有了咖啡店,公共廁所肯定就在不遠處;一位正在灑水洗地的工作人員,指著建築物裡面說了一堆聽不懂的話,演持說,要到裡面去找,外面沒有。
大型建築物的二樓類似停車場,但又堆放了一處處的雜物,看來此一度假中心也被疫情影響極深,衰敗與寂靜難掩大樓的大勢已去,外加一股腐敗的垃圾氣味在空氣中毫不掩飾地籠罩著。演持帶頭領著我們,往一處辦公區走去,沒錯,有了辦公室,就一定會有洗手間。但是奇怪了,連續好多間有燈光的房間,竟都空無一人,也沒有廁所,真有那麼一點詭譎意象,難道會有怪獸?
我們三人繞了兩圈,就連廁所專屬的刺鼻氣息都接收不到。無奈之餘,好不容易遠遠發現到兩人在講話,演持快步上前,開始以希伯來語詢問,一位中年大叔比手畫腳的說了半天,演持回來了,說是這一層沒有廁所,要坐電梯,到樓上去才會有。
或許其他夥伴都想上廁所,也都陸續跟來了。好不容易,演持找到電梯,也上到樓上,率先找到一間個人使用的廁所,讓一位女士先進去;一個轉彎,他又找到一間,只是表情有點怪異;果然,另一位小女生才跨進去就縮了回來,可想而知,那間廁所的衛生狀況一定不是簡單的「突出」而已。
七個人一條心,我們就認定了那間說來還能涉足入內的廁所,陸續解決了心腹大患。
到了目的地,順利拍攝完成,但是那一地方因為昨日剛下過雨,黃泥院子,把每個人的鞋底都帶了一層黏不拉機的黃泥;眾人就在僅有的草地上又磨又拖,但效果不彰,只能找到馬路上幾處雨水留下的坑窪處,在水中清除鞋底。等到眾人收工上了車,才開了三分鐘,就紛紛被車內濃郁的臭味打敗,然後才開始揣想,剛才受訪老兄豢養的十幾隻流浪貓,肯定在土裡、草中留下了許多排泄品。我們紛紛下車,分頭在馬路上尋找水窪,洗著鞋底的同時,還有人建議,乾脆把鞋子扔進停車處邊上的大型垃圾桶,彎到海法去買雙新鞋。
我們為了趕路,還是相忍車內漂浮的臭味,沒有從爆滿的車陣中,彎出主道,前去海法買鞋;只不過,我一直不好意思招認,或許是我之前趁著空檔,偷偷繞到方才受訪者屋側的長草區域,解決了一泡尿,因而帶回流浪貓遺留下的附贈「紀念品」。
(本文刊於2023/03/10人間福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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