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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04-29 15:59:05| 人氣6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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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斗室有燈 】你是從垃圾堆撿到的嗎? ◎張光斗

我一度深信,我是從垃圾堆裡撿回家的。

與我有相同經驗的人,肯定也有不少。

我的確是禍頭子,一個不當心就惹禍;人說喝涼水還會塞牙縫,沒錯!我就是,就連拉一個村裡的小鬼頭由地上站起,都會害他的胳臂脫臼。結果?母親賠人醫藥費後,免不掉又是侍候我一頓棍子大餐。

母親只要是頭頂生煙,我就遭殃;我沒有姊姊的機靈,一發現局勢不佳,就會腳底抹油,溜之大吉;我屬於那種「認命型」,帶有幾許悲愴,慨然面對凌空劈下的閃電;既然大禍臨頭,跑有何用?難不成永遠離家不回?若被逮到,下場會更是淒慘。

小學的同學,大都是農家子弟,被老師處罰挨板子,都嚇得哇啦哇啦的,有如鵝叫,顯然平日過得太平,沒有受過啥震撼教育;哪像我,老師打就打啊,再打也比不上母親的手勁狠。

母親是那種不計後果的衝動派,一旦需要大刑伺候,見到身邊有何種武器,抓起來就往我的全身下單,就算是腦袋也照樣夯下去。有一回,母親的好姊妹,住在台中的魏媽媽來家玩,適巧目睹了母親行刑的現場實況,不但拚死搶下母親手中的棍子,還厲聲責罵母親道,一個不小心,真會把我打死。自此以後,我特別感激魏媽媽;在我心中,魏媽媽的排名高居第二位,只略遜於疼我的姨媽。

小學的同學都是幸災樂禍的壞蛋,每當我負著重傷去上學,他們居然聚攏在我身邊,一條一條的計算,穿著短褲的我,由大腿至小腿,總共有幾條血痕;橫豎我是丟臉丟大了,全村子的老小都知道,我是母親棒子下的頑劣分子;如今加上同學們的促狹反應,隨便啦!反正債多不愁,沒差啦!

等到我意識到,我可能真是父母由垃圾堆撿來的,是在台中的森玉戲院觀賞蕭芳芳、王引主演的電影《苦兒流浪記》。看著孤兒蕭芳芳無語問蒼天的悲苦,我在戲院裡放聲大哭,害得母親臉上無光,要二姊拉著我去太平門(出口)哭去。那個當下,我突然憬悟,很可能我就是被扔到垃圾堆的孤兒;母親每次如此說我,臉上的表情都有點複雜,有點不忍,也有點惋惜;很可能,發現我的地方,不是垃圾堆,搞不好還是公共廁所。

揭開我生世的關鍵時刻,逐一現前。

某日,隔著竹籬笆的隔壁袁媽媽,以刻意壓抑的聲音呼叫著母親;當時,母親正在跟我算總帳,要將零存整付的處罰,一次還給我。袁媽媽說,想問母親一件事,但是不可以生氣;母親回說,她沒事幹嘛要生氣?袁媽媽就直白的問道,張光斗到底是不是她生的?母親沒好氣的(已在生氣邊緣)回答道,笑死人!當然是她生的!袁媽媽繼續說,如果是她親生的,為何可以如此的打?親生的不可能這麼狠。

一向好強爭勝的母親,那個當下,忽然像是熄了火的交通車,啞了;她想發火,可是一時不知該以何種語言、何種姿態來排出;一對鳳眼,睜得特大。

沒過多久,我與村子裡的玩伴,騎著自行車去新田山上玩。下山的土路沒有柏油,當然是石子路;我們幾輛自行車,前後銜接,速度極快,有如齊天大聖騰雲駕霧般,簡直過癮到極至。我們樂得大叫大笑,沉醉在孫悟空超音速的世界裡!樂極生悲的瞬間,就在此刻發生──我的前輪被石頭顛了一下,碰到前輛車的後輪,車子的龍頭一拐,往右翻覆;我橫空出世般,被甩至道路旁,好幾公尺深,剛收割完的稻田裡。

我整個被摔暈,久久躺在扎人的稻梗頭上,坐不起來;等到發現小夥伴們都圍在我身邊了,才聽到有人尖叫,我右小腿的內側,或許被車子的哪個零件刺到,出現了一個大窟窿。

那天也活該有事。我們出發時,是倒過來走,先經過潭子的商店街,再彎至山路;當我的車子穿過買菜的人群後,一個不注意,輕輕撞到了一位前行老阿嬤的後腳跟;幸好老阿嬤沒有摔倒,可是也回過身來痛罵我,說是哪來的猴囡仔,竟然敢撞到她?她已經八十幾歲,撞壞了怎麼辦?

夥伴們陪著我,一拐一拐的走回家去。我還拜託他們,千萬不可跟我媽媽說,否則我肯定又少不掉一頓毒打。

我一聲不吭的躲進房間裡,幫自己上藥;母親上班不在家,我深自慶幸著。

那晚,吃完晚飯,洗完澡,我早早就上床睡覺;或許,驚嚇來得太突然,我需要去廟裡收驚才對。

不知道睡了多久,我忽然感覺,受傷的右腳有點異狀;迷糊中勉強睜開眼,發現母親在幫我的傷處上藥;邊擦藥邊吹著氣,希望我不會痛的母親,居然在默默的抽泣,還心疼的說,怎麼會傷得這麼重……只因睡意太濃,我又沉沉的睡去:朦朧中,我的心結首度解開,我頭次體會到,母親是愛著我的,我一定是母親親生的……

就讀初三的那一年,我因盲腸炎轉成腹膜炎,在省立台中醫院住了一個月,動了兩次大手術。父親每天打地鋪,守在我身邊,還輸血給我;母親每天下班都要趕過來,生怕這個兒子一個不當心就會不見。第二次手術之前,她跪在巡房的主治醫生面前,哀求醫生一定要救她的兒子。我沒有聽到醫生是怎麼回答的,只見母親忽然竄起,有如發怒的母獅子,大聲到整棟病房都聽到了。她狂吼狂叫,如果她的兒子有個三長兩短,她也不要活了,她做鬼都要纏著醫生,許多人都趕過去拉勸母親,母親隨即放聲大哭;我躺在病床上,把被子蒙住頭,覺得太丟臉,實在無顏面對醫生以及整個病房大通艙裡,無數的病人與家屬們。

這下好了,屬於我身世的懸疑劇──我是從垃圾堆裡撿來的嗎?終於平和落幕。

只不過,有時候我還是會有點想笑,大人們的想像空間還真是狹窄,為什麼不能更有創意一點?比方說,是在兒童樂園的門口?遠東百貨的玩具部?就算是台中第一市場蜜豆冰的角落都好──在那裡,發現了一個睡得很安寧的棄嬰。

(本文刊於2021/04/09人間福報副刊)

台長: 閱寫協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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