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女帥哥們 順祝 端午佳節快樂 !
排行較小的就有那麼點好處,前頭總有兄姊當前鋒,小蘿蔔頭跟著搖旗吶喊便是;結婚後沾了先生是老么的光,年節時兩位賢慧的妯娌總在路程最遠的我到家前,把廚房裡費事的活兒處理得妥貼了,享受著如姊姊的疼愛,我也樂得藏拙。可有一年端午節就是那麼巧,我是第一個回到婆家的媳婦。
婆婆說,把材料準備準備,來包粽子吧。
包粽子?好呀!我嘴上應著、心中叫苦。
賣乖的趕緊備料,這我是在行的:豬肉切適口大小,先稍炒過再加醬油、冰糖慢滷;香菇泡軟、去蒂、切塊後與肉同煮;紅葱頭切碎、蝦皮洗淨各自炒過;水煮過的自家種的花生飽滿香甜,忍不住先抓一把嘗嘗。婆家雖也在南部,包的粽子卻是用蒸的,而非傳統水煮的南部粽,所以得先將浸泡過的糯米瀝去水,加點滷肉汁拌炒至半熟。
小盆大碗備好材料,搬來兩張餐椅隔段距離背對背放置,椅背剛好有一孔洞可穿架竹竿,竹竿穿過綁粽的棉線串,再搬來一張小板凳,一切準備就緒,「恭請」午睡起床的婆婆包粽子。
「欸,再拿張凳子來,幫忙包呀。」
「我不會包粽子!」
「嗄,妳不會包粽子?」
婆婆一臉不可思議的神情。拿起一大一小刷洗好的粽葉,首尾相疊,開始教我這個憨慢媳婦包粽子。把粽葉摺捲成漏斗狀,填入糯米、一塊豬肉、一撮紅葱頭、一匙蝦皮、兩小片香菇、三四粒花生,再覆上糯米,把粽葉折蓋揑緊、拉過棉線綁成四角錐形即告完成。
可這小小的「糯米飯糰」總與我作對。初始我折的粽葉漏斗放不了兩口飯,婆婆教了幾回說是「手勢」不對,我反覆練習得手腕差點要抽筋了;再來,糯米填太飽了,迸裂了好幾張粽葉;折蓋時兩頭老是掉米出來;最難的是,包不成四角形!那個下午,我就像在大人身邊玩家家酒的小孩,遊戲的名稱叫「包粽子」,可憐的粽子被我包了又拆開、包了再拆開……。算一算總共四串將近七十個粽子裡,我應該有「貢獻」四、五粒,那是我勉強揑成形,由婆婆綁完成的。
婆婆戲謔我,「妳在妳家也沒包過粽子喔?妳只顧讀書啦,阿嬤、媽媽都捨不得叫妳做事……」
是呀,小時端午節,一串串冒著白煙的粽子掛吊在廚房走道的長竿上,似乎就是那麼理所當然,睡個覺起來或是上半天學回來,阿嬤就變戲法般的把美味的粽子變出來了。
娘家的粽子是水煮式的,用的是鄉下親戚特地摘來的新鮮竹葉。阿嬤把竹葉煮過再泡清水漂涼,攤晾在竹篩上的青葉散漫一股清香。任粽子再肥腴,煮好的粽子延續這脫逸的香氣,不用沾任何佐料,小小肚皮也能塞得下三、四粒。可家中小肚皮就有六、七個,大的讀書去了、小的不來搗亂已算慶幸,而常常母親剛拉過來小板凳尚未坐下,前頭餅舖店口已有人叫喝要買東西;等十來串粽子包好,阿嬤總是先直直背脊左右轉轉身再一手按著膝、一手扶著牆緩緩立起身來;喘口氣後又要張羅燒水煮粽子。煮粽子是大學問,多虧家裡開餅舖有現成的大鍋爐,否則這麼多生米粽可要煮到何時?阿嬤的水煮粽不會爛糊也不會黏在粽葉上壞了吃興,一粒粒大小一致如同晶瑩飽滿的藝術品。
掛吊在長竹竿上的粽子是節日濃濃的氣氛,家人在經過它時總不自覺要解下一粒,五口、六口吃得滿嘴油滋,無分是否正餐時間;原本吊彎了的竹竿很快挺直了,往往空氣中粽葉的氣味還在,粽串一條一條空盪的棉線成了端午的尾巴……。阿嬤往生後,廚藝不精的母親猶撐了幾年傳統,後來覺得費事轉而買現成的應景。市售的粽子內容物花樣多,加了乾魷魚、栗子、鹹蛋黄之類使滋味變得複雜,昔日清甜的簡單竟不可得。離鄉到外地就學之後和諸多遊子一樣,外食族的我亦疏於保護腸胃,與糯米類的食物漸行漸遠,端午過節粽子的吸引力似乎只餘對阿嬤的懷念。
異鄉租屋而居時住過日式平房,房東的前院植有一叢竹子,那年端午突發奇想,和男友採辦材料想自己包粽子。採竹葉的浪漫很快被黑頭蚊子折半,再被備料的繁瑣打敗。我們的炊具就只一個大同電鍋。克難的把肉、香菇、花生滷成一鍋,眼淚鼻涕涔涔地切好紅葱頭,意外的,為了他說他家都用蒸的、我說煮的才好吃,初萌情苗的兩人雖未吵架但都垮下了臉,卻又顧及風度的謙讓要依對方。後來男友「贏」了,自告奮勇包辦包全部粽子,正好給了我免於「漏氣」的藉口。在狹小的廚房突然想起伍倫艾迪的經典電影《安妮霍爾》,艾迪與安妮在廚房與活蟹「格鬥」,安妮的廚藝雖然笨拙,開朗童稚的笑顏卻讓男主角在兩人分手後、面對一個接一個或精於廚藝或只會發號施令的女友心生對已逝戀情的惘然……情人的廚房有愛惡交錯的記憶。看著正與粽子「奮鬥」的他身手頗熟練,將來我會為他學會包粽子嗎?我胡思亂想著……
婆婆交代,得等到大灶的水開才能蒸粽子。這我知曉。正想貪快一次提去蒸,恰好遲回的大嫂二嫂踅進廚房幫忙我提粽串到後院的大灶;嫂嫂笑言婆婆說粽子都是我包的,知道我不精此技的嫂嫂們說婆婆偏心,我倒是挺享受這種長輩的溺愛;然而,睨著客廳裡翹二郎腿看報的他,心中總有那麼點感慨教人嘆氣,肚腩漸廣的王子艾迪忘了等待「救援」的公主安妮?
【2009/05/26 中華日報副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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