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爸當了二十幾年國小老師,去年退休了。那天回家跟老爸哈拉,聊起一件小時後的事情。
「那時候你姐姐唸小學二年級的時候,有一次她的回家作業是生字練習;生字簿裡面不是都有空格給小朋友照著寫嗎?我看到她那次寫的是『上學』。但是她老師教他們寫的不是『上學上學上學....』這樣寫下來,而是『上上上上....』一行,然後『學學學學....』一行!我看到當然很火,這是哪門子老師啊?這明顯違反了我們教育裡面十大原則的『分部原則』!」
雖然我不懂什麼是『分部原則』,不過隱約的可以理解到這麼做的荒謬性;這樣小朋友就不知道自己寫的『上』和『學』兩個字,其實在一起時是有不同意義了啊。教育,其實就是縮短學習的歷程吧,而不是讓人還要自己去繞遠路,然後回頭時才發現那些一開始如果有人提點,就顯而易見的意義。
我想依老爸的直接個性,他應該會直接跟姐姐講說這樣是錯的,然後改正這個疏忽。但是老爸繼續說:「我當老師這麼久了,卻看到自己小孩子被這樣教,那時候我當然很想講啊;但是我那時侯覺得,讓你姐姐覺得自己有個好老師,比什麼都重要。一時的學習偏差,是可以改的過來的;但是如果學生不信任自己的老師,或許再好的教學也是沒有效果的。」
「有時候,我們明明可以拿到九十分;不是我們不願意,而是我們用那八十八分去換九十分的價值。」
然後當我把這篇故事寫出來的時候,突然覺得這個小故事裡「以退為進」的核心意義,其實還蠻老生常談的,就像從小到大老爸的「楊語錄」裡總是有很多他的「名言佳句」,哈哈,但是還是很讓我很有感覺。
或許是因為從老爸口中講出來,或許是因為發生在我認識的人的身上,又或許是因為,我又再一次看到老爸的歷練;那種沉穩個性不是天生的,而是被磨出來的。
(我們家族的人脾氣都很硬,哈)
所以現在想起來,其實從小大大我常常可以感受到老爸的火爆脾氣,卻又願意在情緒來的時候壓下性子;而且等情緒過了之後,不會就想說過了就算了,願意主動溝通好好說。
那年我要考大學聯考的前一個月溫書假,有個下午跑到我那時候的第一志願成大建築系系館去看他們的期末評圖;基本上就是學生將這個學期的設計平面圖拿出來上台報告,講述自己的設計理念和實際考量,然後接受台下教授們無情的詢問砲轟,或是直接的數落或讚美,一個下午下來有學生被大大讚美,也有學生被老師質問到掉下眼淚,直到有人出來打圓場。
那時候不知道什麼叫做Seminar(也是上了大學之後才知道高中的上台報告根本是兒戲啊),所以看的覺得很新奇;挖,原來唸建築系還有這樣的東西啊。然後回家吃飯的時候很興奮的跟老爸老媽講說,今天的成大建築評圖半日遊如何精彩云云~
然後直到我考完聯考,我媽才好氣又好笑的跟我說:「其實你老爸那時候可緊張咧~哪有人考前一個月不好好唸書還趴趴走!但是又不能罵你,怕你壓力大,只好跟我講,那天晚上睡前一直想說要怎麼跟你講比較好~哈~」
哇哇哇。
那是我第一次覺得認真的覺得,看似冷漠嚴肅老爸其實很在乎我們,對我們發脾氣的時候或許是因為他的觀注太為濃烈。獅子座的男人啊。
以前老媽常說:「其實老爸會發脾氣是因為在乎你們啊!別的小孩子他才懶的管咧。」那時候我會想說,我寧願我是別人家的小孩。但是現在比較聽的懂了。然後認真的想想,到從小到大,其實這種事情發生過很多次。老爸本質上,就是個嚴肅的人吧;一忙起來或是壓力大的時候,前一秒還在說說笑笑,馬上就會變臉起來,也常常認真到沒啥幽默感。不會講什麼好聽的話,就算欣賞或是愛慕,常常也是放在心裡,只用行動來表達。或許他覺得輕易講出口的話就沒有價值了吧。或許這就是傳統的台灣男人吧。
這幾年來,認真的說應該是我跟姐都出來唸大學之後,碰到一些事情,學著要獨立面對生活的中繁瑣與不愉快的事情之後,才認真的體會到老爸其實為我們家默默的付出了很多。然後對照記憶中那個不苟言笑的老爸,現在的老爸已經可愛多了,有時還會裝可愛咧。或許人老了就會這樣吧,會去享受微小細微的事情。
在<你不相信的事>裡,張惠菁提到有她讀者跟她說:「我覺得你老了;因為你開始在你父親的事情了。」
他是在父親離開之後才開始這樣的書寫;真高興我的家人都健在。
其實越寫覺得越我根本也是跟老爸一樣的臭脾氣,唉唉,要改要改~不過要是可以像老爸一樣當個顧家的好男人,我想我會很驕傲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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