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媽媽,黃淑,於2022.3.8.晚上過世了。
既然是這樣重要的日記,這件事就在此記上一筆吧 我不知道以後我對這件事是否還會有更多後悔的眼淚。從發現媽媽在馬桶上,仰首閉眼開口不動之後,到現在,我沒有哭得很多。我曾有的念頭像這樣:
「擺了滿桌子的菜,知道是準備了晚餐,但不知道她走之前吃了沒有?」
「(反駁自己) 吃與沒吃?知道這有什麼用?還是别想了。」
就這樣一會兒想個念頭,一會兒又反駁自己想這個幹嘛?
3/19(六) 媽媽的喪禮,,從一大早領取大體開始。曾先生前一天早上就告知媽媽的遺體已經在解凍了,他說是在「吹電風扇」。那間建築物裡都是強風扇的聲音,我進去由工作人員將媽媽用推車推出,打開屍袋讓我確認,並要我對攝影鏡頭報上我的姓名及取走誰的大體。
媽媽經過冷凍解凍,看起來和8日晚上送來殯儀館時有些不一樣了,但仍然不算太難看。除了肌膚消減,所有能凹陷的全部凹陷了、膚色也暗沉了,最怵目驚心的是身上(皮膚下)的血管,活著時呈藍綠色的靜脈,全都變成暗紫紅色。全部的手臂上的靜脈血管都是紫紅瘀血色的,看來有些猙獰。但我有些想哭,因為不捨。
二位工作人員幫媽媽沐浴。先是洗臉、洗腳、洗頭。工作人員讓我儀式性的幫媽媽沖腳,我心想:這或許是我這輩子唯一一次幫媽媽洗腳 我記不得有沒有幫他洗過了),居然是在媽往生之後,即將火化的這一天。
(之後我還有幫她套上鞋子,一雙尺寸大到不合腳的,比旅館的紙拖鞋更不堪用来行走的鞋。我心想:穿這樣的鞋根本不能走路,,卻得嘴裡說著祝她一路好走的話。)(這是著裝好了之後的事了。)
我媽喜歡身上乾乾淨淨的,頭髮洗好了,,吹了, 卻不能再夾髮夾!她向來夾了滿頭好多髮夾, ,一絲不亂的,,現在連一根髮夾也沒得夾了。
媽媽在洗浴時,是感觸最多的時候。以前雖然有跟媽媽同浴室一起洗澡過,但我從來不曾好好的看著媽媽——那怕是平常對話時,,也没好好「看著他」 過。
人死了以後,所有的事都不能自主,不能反對或有意見了。媽往生之前那段每天出入她房間的日子,我「偷」了 不少垃圾出去丢、出去回收。真的是用「偷」的,因为 一旦被發現,她會生氣的説那些空罐頭、塑膠袋之類的東西,都在她還要用的。媽過世後,我大刀闊斧的把她的東西都清理掉了,十天之內就清理得差不多,並且找出了十數萬元。忙著清理遺物,讓我無暇多想,這過程我情緒得以保持平靜、安定。
我偶爾會想::媽若知道東西都被我丢了,必定氣到大抓狂!(別說媽媽,爸爸在媽往生後,分別因為他破舊骯髒不堪,且有損壞的行李箱被我丟棄而大發脾氣!只好另外賠他一個好的行李箱。第二次則是因為他撿來的一捆繩子被我丢了而生氣,我帶他去買了新的給他。過幾天(昨天吧),他又突然想起媽媽的鍋碗瓢盆,知道我送去回收了,又再度大發脾氣。)
媽媽生前那麼多東西,一樣也捨不得丢棄,全部都是她「還要用」的,結果沒有一樣是她還能得的。即便是她的假牙、心跳停止時身上的那套衣服……。只有棺木、棺木裡放著的一些紙錢,以及她入斂時身上穿的那套衣物,隨著她的身體一起被火焰化去,最後剩下那包研磨後的骨灰,不知道有沒有1公斤重?(體積比1kg的麵粉還小包......。)
媽洗完頭和腳後,化妝師問我是否要保留她身上原有的衣服?那套衣服已經髒了,當天只是稍微拉一下媽的衣褲,使她不致於露出身體而已,解凍出來,那身衣服看起來像是濕的。我說不留衣服了,化妝師便用剪刀剪開身上的衣褲,以不翻動媽媽的方式將衣物取下(有先蓋上大毛巾),然後仔細的為媽媽沐浴。
我有點感傷,想到媽媽這辈子,大概只有初生時小嬰孩的時期曾這麼的躺在浴盆裡被仔細温柔的撫觸全身肌膚沐浴吧?之後長達七、八十年的時間再也不曾這麼安詳而從容的被人沐浴吧?都是像我這樣匆匆忙忙的洗澡吧?至於用大浴巾擦乾身體,媽媽沒有這樣的習慣。她都只用小毛巾,因為她不用洗衣機洗衣服,只用手洗。用手洗吸水的大浴巾,太不容易、太費力氣力了!
説到洗衣機,,去年才幫媽媽買的洗衣機,昨天搬回家了。以將原本使用的舊的的金星洗衣機送給房東,作為免費搬運的條件。昨天試洗了一下,除了進水水量比原來舊機小之外,其它各方面都很好用,也洗得很乾淨!但媽媽一直以她手洗衣服洗得很乾淨而自豪,,就是不肯以洗衣機代替手洗衣服(只用洗衣機輔助手洗)……。這樣的堅持或許可以讓她感受到自己的價值吧?我以前總是無奈於勸說無效,只好放任她年邁力衰、腰痠背痛,仍然一天之中花了半天以上的時間(甚至耽誤食時、寢時)的坐在小椅凳上彎腰洗衣服。但到現在我才懂,她的堅持是關乎自我價值的大事!我若早一些懂得這個道理,就不會三不五時出言抱怨她:「給你買洗衣機了,還要用手洗?」。
媽媽洗完澡後,還要擦按摩精油。我幫她選了較清淡的檀香味,就像洗了檀香沐浴精、檀香皂後的味道。我又感慨了,媽媽這是第一次被全身擦上精油吧?(對了,敷臉恐怕也是媽媽的第一次吧!)
媽媽身體在世上的最後一天(其實是不到半天的數個小時) 經歷了很多她此生第一次的享受,不久後,就只化做一抔骨灰粉末,混和在大地泥土中,回歸大地了。
媽媽要更衣時,化妝師請我和寶寶先出去,那時小阿姨剛好來了。等我們再進去時,媽媽已經著好裝,開始上粉底,好讓她的膚色看起來不那麼暗沈,不那麼不均勻。(唉,本來媽媽的皮膚比我還白皙得多,往生那晚,全身都是蒼白的,放了幾天卻變得像我的小腿一樣黑了。)
媽的假牙取出後,嘴巴癟得很嚴重,致使臉型都變了,化妝師幫她在口腔、牙齦上填塞棉花,嘴唇微開處,露出一線白色,彷若白牙。但遺體水份消逝,使媽媽原來就沒什麼膠原蛋白、消瘦的臉頰更凹陷,原本並不明顯的顴骨顯得有些凸出,和在世時、甚至剛往生時的面容仍有些差異。化妝師說,那個部位無法用棉花填充改善,只能這樣,而且往生者人人皆如此,不是只有媽媽這樣。我想到外婆入斂時的容貌,多少有些慶幸媽能遇到這位化妝師,能如此盡力使媽媽以接近我們熟悉的容颜,讓我們見她最後一面。
我給媽媽穿的是我中台禪寺的居士服。我沒想到這套當初有點不得不買的衣服,會成為送走媽媽的服裝。想來一切都是緣份吧!媽媽穿上灰色的居士服,真的很莊嚴、很安祥,就是要去修習佛法的恭敬佛弟子!這真的是最適合媽媽的服裝,我相信她會滿意的。
去年我記得有開車載媽媽去代天宮賞花旗木,但一時找不到相片。今年媽媽骨灰樹葬後從高速公路回來時,赫然發現媽媽神主牌位所在的紫元塔後面,花旗木盛開得非常漂亮、十分繁茂!
沒想到美麗的花旗木,今後對我而言成了思念母親的象徵物!
我的母親,在花旗木盛開的季節,辭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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