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狂亂
是夜褪去所有色彩,留下的曖昧灰階,糢糊了界線。蒼白輕抹臉龐之初,貪婪早已悄悄滲入;扭曲著表情,變成一個個誇誕的臉譜。昏暗的舞台,一齣不真實的荒謬劇,正在上演。
「身為「折屐莊」的長子嫡孫,不思考如何成為眾人表率,反而犯下如此醜事,將來何以服眾?爹再三維護,用意令人生疑……」看著長子痴肥的身軀,膩得令人生厭。移開嫌惡的目光,謝訢直視父親。為了癈嫡,他與父親發生過無數次爭執。
「你在說些什麼!」
「不知道爹維護的是嫡孫?還是幼子?」吐出心中的芥蒂,謝訢覺得痛快。自從喜娘為他產下幼子後,關於長子身世的種種誹短流長,也開始發酵。在謝訢心裡,早已萌發廢嫡的念頭。
「胡說!你這個孽子,想造反嗎?」胸臆間積塞的怒氣,無處渲泄,在「合谷穴」尋得最後出口。一聲悶響,厚重的蟠龍紅木方桌,被謝炫拍塌了一角。
「為何再三維護這個畜牲?他這副德性,怎麼領導「折屐莊」。當年妍慈的死,家中己經流言四起,再加上你對這個畜牲超乎常理的寵溺,讓人不得不……」
「你……,你……,胡說……」謝炫頓時語塞。
面對兒子幾近質問的眼光,謝炫憤然說道:「是你五弟嗎?是他慫恿你的嗎?你當真以為他是癈嫡立賢。是立賢,還是包藏私心,他和喜娘幹了那些好事,真以為能欺天瞞地嗎?」
一張俏臉頓時慘白,白得尋不得一處,躲閉大哥的銳利目光。
「爹,您……您說什麼啊!為了您的寶貝孫子,怎麼可以……,可以用這種無中生有的謊言來構陷孩兒。」支支吾吾的謝旻,顯得氣弱。
命運是狡獪的,無端一筆,將所有人寫進糾葛裡。
謝閎冷冷地看一切,始終不發一語。無論才智武功、江湖聲望,他在兄長之上。無奈生為次子,父親對嫡長孫又異常溺愛,莊主之位,早有別的算計。因此,他不認為自己是這齣荒謬劇中的一角兒。不過,過度僵化的表情,不得不讓人注意到他的存在。
風流倜儻的陶謙,與謝訢、謝旻興趣相投,嬉遊花間,夜醉倚紅妝,自號「紅塵醉三俠」。沒料到老五與喜娘的事會被戳破,是該繼續義助謝訢?還是選擇當個賢婿?一對明眸,看不清當下的混沌,只能暫時按下,重新撥弄撥弄心頭的算盤。
藏不住的竊喜,抽動著謝穎的顏面神經,將他的嘴角拉扯成怪異的裂隙。因為田產而與姊夫交惡,與大哥、五弟的關係也跟著疏遠。現在,莊主之位有了無限想像空間。雖然不至於落到自己頭上,但是,平時與二哥走得近,如果二哥繼承「折屐莊」,應該少不了自己的好處。
所有的人都在計算自己的利害得失。還有人憂心嗎?大概只剩謝楨了。可是,他卻完全使不上力。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問問沈焄,你跟喜娘所有的醜事,他全看在眼裡。」一抹冷笑漾在謝炫嘴角。
謝旻的臉,透白得藏不住一絲絲秘密。他急忙說道:「那廢人的話能作準嗎?大哥!他被爹搞得家破人亡,一定是存心報復……。」
「閉嘴!三師弟,你說,是真的嗎?」
「三天前的丑時,我見到五弟自喜娘房裡出來。」陰翳的一偶透出聲音,聲音懸浮著朦朦塵埃,灰暗得令人喘不過氣。
「老五,是這樣的嗎?」
「我……,大哥……,我們不能……,你別相信這些鬼話……」謝訢凜冽的眼神,將謝旻的話語,切割得支離破碎。
「哈哈哈……」狂笑為暗夜染上異色。
謝訢突然拔刀,瞬起寒光截斷笑聲,時間在寂靜的剎挪停格,許久;直到淒厲的哀號響起,將時間接續。
眾人回神時,「折屐莊」的嫡長孫倒臥在血泊中。
謝訢環顧四周,與暗處裡無數正在窺視的眼神交錯,你看見了嗎?他的眼神沒有靈魂。握著刀,姿勢古怪,宛若一副沒有血肉的骨架子。右頰任血漬染,艷紅得彷彿另外一張臉,詭笑著。
心神隨著汩汩鮮血流出,幾近枯竭。哽在喉頭的聲音不敢發出,謝炫不斷告訴自己:不是真的,是夢,全都是夢。一但發出聲音,夢就醒了。
「殺了那個畜牲!殺了他……,誰殺了他,「折屐莊」就是誰的,「流螢」……「流螢」也歸他……」最後,謝炫徹底崩潰。
銀線曳空,疾指謝訢。謝炫的話語未畢,賢婿陶謙搶先發難。陶謙師承點蒼派,劍法自有獨到之處,瞬間,長劍離「意舍穴」不過盈寸。
突然,右脅處破空聲音乍現,陶謙身形急轉,拋出半道銀弧,輕輕巧巧地將謝穎的長刃帶開。
「四弟!你做什麼?」陶謙怒聲斥道。
「姊夫!這句話該是我問你?」謝穎古古怪怪一笑。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我是替爹除去這個孽子!」
「是嗎?我不記得你是謝家的子孫!想要「折屐莊」,恐怕,你還不夠資格。」謝穎咧嘴大笑。和著笑聲,輕蔑與怨氣急於掙脫那張稱之為臉的皮囊,衝口而出。
「胡說!」急嘯不墜,陶謙的長劍輕掠,刺向謝穎。
此刻的謝閎,卻忘了怎麼笑;在冷漠凍結嘴角之前,彷彿還記得。
「折屐莊」得來全不費功夫,但是高興的情緒,卻不知如何表現。緩緩拔出刀,謝閎私忖:「沒有真實感吧!「折屐莊」還沒真正到手,殺了大哥,殺了他之後一定可以的,一定可以開心的笑。」
當所有的注意力集中在謝訢的身上,謝旻的刀,卻揮向三師兄沈焄。
「五弟!你……」在謝楨的驚呼聲中,沈焄痀僂的身軀緩緩墜地。
「瘋了!全都瘋了!」謝楨眼裡,一副副只剩軀殼的傀儡,在昏暗夜裡狂舞,獻祭群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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