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忘我
紫霄宮前站著二十餘人。繃緊的神情,臉皮彷彿隨時會迸裂開來。
「施主來得不巧,家師於歲前坐關迄今,無法接見貴客,盼施主見諒。敝觀備有素齋廂房,施主若不嫌棄,可在武當休憩數日,以解旅途勞頓。」為首的道人約莫四十餘歲,道號希啟,是武當派掌門人元淵道人的首徒。堅實平穩的語調自他口中緩緩吐出,一字一句慢慢砌成一道難以攀越的高牆。
沈不棄半晌無語。
「那麼我還可以向那位道長請教。」沈不棄的話引起一陣騷動。按捺不住性子的俗家弟子,臉上露出不悅的神色:「武當派地位何其尊崇,今日算是給足你面子,居然還這麼不知進退!」
原以為婉拒會讓沈不棄知所進退,卻沒料想到他心意堅決,逕向其他人下戰書。一時之間,希啟與身旁幾個老道人沒有人拿得定主意。姑且不論江湖傳言如何,事關武當一門榮辱,誰也沒有十足把握,能代表武當派接下戰書。
啪答啪答的聲響鑽入眾人的耳朵。一名瘦小的道人,自紫霄宮內跑了出來,寬大的道袍不甚合身,襟口還有一大片污漬,模樣十分邋遢。撐不開惺忪睡眼,張口直嚷嚷著:「有什麼熱鬧可以瞧瞧?」
數聲晨鴉啼鳴。邋遢道人的出現,讓武當眾人臉色一變。
「師叔,您來這兒做什麼?」 一名老道人稍顯慍色。
「聽說有熱鬧可瞧?是不是?」邋遢道人不過四十歲左右,六十餘歲的老道人卻稱他為師叔。
「太師叔,這位施主是來切磋武學。不過,師父正在坐關,所以……」希啟道人的口氣顯得自制了許多。不等希啟的話說完,邋遢道人開口便說:「你自個兒上不就成了,不然元惕、元亢也成啊!」
此時,元惕道人臉色鐵青,滿腹的怒火衝口而出:「武當門規,戒在妄武!」邋遢道人道號同塵,是元淵道人的師祖夷和道人七十歲時收錄的關門弟子,當年同塵九歲。同塵平日邊幅不修,時時高歌至夤夜,或外出嬉遊數月不歸。元字輩的耆老中,除掌門人之外,其餘人對他都頗有微辭。是以他輩份雖高,在武當門中卻不怎麼被尊重;不過,武當山附近的人們,對於這位道爺倒是頗為敬愛。
「是啊!是啊!」同塵還是一派輕鬆的口吻:「那你為什麼上武當呢?」
沈不棄一楞。看似輕鬆的語調,卻在他的胸口重重一擊。
「或者說,你為什麼到處找人比武?」同塵神情突然轉為嚴肅。一會兒,噗嗤地笑出一聲:「我真笨,問了一個傻問題。」
「我不知道……」沈不棄的答案令人感到詫異。武當眾人驚訝地看著沈不棄,只有同塵還是笑臉嘻嘻。
「原本,我想讓所有人都知道沈不棄這個名字,可是……」
一個聲音,在耳邊縈繞不去:「你不是謝家的子孫……」十八年,這個聲音始終揮之不去。無法對抗一個不存在的聲音,沈不棄選擇妥協,閉上雙眼任由它去。
「一場場比試過去,未嚐敗績的我,越來越覺得不安。唯一平靜的時刻,是與對手生死相搏的剎那。我是個粗人,想不了這麼多,只有一場場的比下去。」這些想法,沈不棄從未向別人吐露。
「我來當你的對手,怎麼樣?」同塵露出難得的認真表情。
「請道長賜教。」
「師……」元惕才張口,就被希啟阻擋下來。希啟心中思忖:「如此甚好,若是太師叔出面,將來師父出關,應該不會把責任怪罪下來。再者,太師叔在武當中不過是個閒散道人,即便落敗,也不至隕及武當名聲。」
此時,山道的盡頭出現三四個人影,疾步奔向紫霄宮。轉瞬間來到希啟道人面前。
為首的年輕道人躬身道;「師叔,山下有一大群人正往這兒來,希建師伯正在阻止他們。」
「上飛昇崖吧!那兒清靜些。」語音未歇,人已在十數丈外,長長的尾音曳成天際一抹殘雲,久久不能消失。
「是。」破空的清嘯將眾人的耳朵扲起,順勢拋向天際,直到一切歸於寂靜,然後隨著似雨的蟬聲自林間斜落。
半晌,希啟道人如夢初醒,轉身對著兩名師弟說:「希和、希貞你們帶著幾個人去協助希建師兄。」希和道人銜命,點選了幾個機靈的弟子,與希貞道人往山下奔去。
不待希和等人走遠,希啟隨即對元惕道人說:「師叔,咱們上飛昇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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