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大,天大,人亦大。域中有四大,而人居其一焉。人法地,地法天,天法道,道法自然。
很早就想要有這麼一次的旅遊。終於,我可以把自己的足跡印在那青青的山頭上。
坐著遊覽車,沿著蜿蜒曲折的小路一直向上爬行。道路一旁是陡峭的山壁,上有許許多多的樹木,大枝大葉地覆蓋了整座山頭。另一邊便是山坡,從那裡可以往下看到山腳下的人們在辛苦地工作,也可以望見對面的山,已不見樹木,只見一片綠色,從山頂上散了許多稜線,分布在山上,之間有一定的間隔,使山有一定的起伏。
那天晚上,住在一家叫「山居客棧」的山莊。這幾天都是在這裡過,來這裡是要休息的,因此行程不怎麼敢,也不遠。在山居客棧過得倒很愜意,而非疲憊。這家客棧附有類似合作社得門市部,賣的多是茶具。晚上,我也在「七里坊」消磨上一、二小時,七里坊是山居客棧附設的一家茶藝館,在七里坊中喝茶,猶勝於一般咖啡店。壺,是瓷做的;杯,是竹製的;桌,是八仙桌,口裡喝的是屬於大自然的飲料,茶具亦是取之於自然,如此品茗,怎能不品出屬於自然中的一分安逸、舒適?耳中傳入絲竹雅樂,使耳跟遠離靡靡之音。,有時,便回房,迎著涼風,讀著最近買的書,雪國。從第一句開始讀起:「穿過縣境內長長的隧道,便是雪國。」
這裡地勢高,一掃平地的暑氣,每晚皆睡得很好。白天,就由山居客棧的服務生充當導遊,四處遊玩。走過好一段路,四周的風景不停地更換,只有遠山不變,永遠就是那幾條稜線貼在山上,而結於山頂,彷彿山的背脊。路旁有時就有一片梯田,種著一片茶園。如果它長在別的山上,我可能就不知道那是茶,但是此刻,在這種氣候,這種地形,這種環境以及這種植物的特性,我可以輕易地斷定那是茶。綠油油,十分漂亮,好像夾著葉片一壓,便可搾出許些茶來。有時便換成金針花,金針花是橙色的,也有豔紅的,毫不客氣地向天空盛開著炫耀,像火一般熱烈。結果才發現,我一旁的山,在視野之內早已燃燒起來了。
令我高興的不是這些,而是一簾瀑布。和往常一樣,走著山路,發現一彎溪流,河面雖小,水勢卻大。順著此河的上游望去,看見一片樹林,這河就好像從那些樹林中的某一棵樹上的某兩片樹葉中流下的。這山徑是沿此溪流開的,走著山徑溯源,於是發現那簾瀑布。瀑布背後倚著山壁,但因水勢盛大,好像和山壁分開似的。那些水流拚命地往下衝,造就了這一簾瀑布。那瀑布就好像有許多極為大塊的玻璃,從天空往下猛砸,嘩啦啦地響,摔成碎片,而碎片形成一片瀰漫的水氣,在水氣下方,有股急流絞成辮子狀流過我剛才的足跡。若不是有瀑布的存在,我真不知那條溪流來自何方。我正想像自己站在那山壁上方,對著瀑布吼著:「下去!」把不可言喻的千川飛瀑岩穴都喚了下來。
很難想像在這山住久會怎麼樣。在那裡一星期的我,突然覺得,都市中的人們,應該充分利用時間來接觸自然,不一定是和我一樣住在山裡的。有人認為,為了保護地球,必須放棄現在擁有的,全身投入自然,這是一種幼稚的想法,因為這是不可能的。但是,卻應該常來作一番休息的。
山裡有著一種氣味,雖然是沒聞過,但卻是非常的十分得熟悉,就像隔壁鄰居一樣熟悉,卻又說不出所以然來。彷彿久在外地的遊子回到故鄉一樣,陌生又熟悉。
山中有一股奇妙的感覺,說不上來,它如行雲、如流水,一股靈動、疏宕之氣川流在雄偉的高山流水之間,像一隻小鳥,低空飛過山裡的每一處。心中的那一股氣質,因為山明水秀而在慢慢地昇華,可掃去都市生活中的一種俗氣。後來發現,山中也有一種原始、狂野的氣氛將我包圍,觸動心中某一根神經,感到一股十分強烈的悸動,就像地震般的強烈。像挖土一樣,挖出久蟄心靈的原始狂野,非常野性,去除掉我身心上每一個有人工痕跡的東西,使心與山更貼近。我要把我的每一口氣吐出成雲,踏出的足跡形成化石,心中豪氣流成滔滔大河。
終究還是要離開的,這種山居生活對都市的我,只可偶爾為之,並非長久之計。臨行時,順便帶了一顆拳頭大小的石頭,是在瀑布那裡撿的,石身被激流磨成圓潤的曲線,宛如一個人形握在我掌心,我換為「山居客」。每當我叫「山居客」時,總有一股渺茫的回音。
竹園岡第一五三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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