活在兩個世界(上)
趙為農 / 2007-02-07
我不是十分清楚,怎麼又回到了家鄉的貧困之中。甚至我完全忘記自己已經改變身份,不再是無可奈何的農民,走出了大山,在縣城裡的一個科局級機關裡工作了多年,早就過上了衣食不愁的生活。常常覺得那不過是自己的理想,是一個不甘於永遠貧困的農民的願望和夢幻。貧窮才是真實的,我無法改變的農民身份才是真實的。
母親在我印象裡已經去世,死於無奈的貧困。那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是我終生難忘的心痛。可在我內心深處,卻希望這是假的,真實的母親依然健在,就在我的生活之中,還無時不刻在為她這個不爭氣的兒子操心……
大概天還不亮,母親就叫我起床了。母親在喊我起床的時候,我常常在做著好夢,總想再多睡一會兒。可母親不會讓我再睡,一遍又一遍地和我說著:“要得好,要起三千六百早;要想窮,睡它三千六百日頭紅。”
這一句話大概是在我三歲的時候母親就一遍一遍給我灌輸,如今我已經四十多歲,她仍然在這樣和我講著。
她絮叨得我沒法再睡了,只得起床。從被子裡鑽出來才發現天是那樣的寒冷,真想再鑽回被子裡繼續迷糊,可母親一直站在床邊,她已經把我的衣服拿在手裡,等待著我穿。這時候我才記起來自己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哪能還像小時候一樣讓母親這麼給自己操心。
我的心感到了羞愧,急忙從母親手裡接過衣服。
母親把衣服遞給我後,便走向了屋子當間的織布機,坐到了織布機前“匡當匡當”地踩著織布機開始織布。
屋子裡並沒有點燈,只有窗戶上亮著一絲兒微弱的白光。我不知道母親在如此黑暗之中是如何織布的,在我的印象裡,她一年裡有大半年時間都在夜以繼日地織布。她的布織得非常瓷實。村裡人都說,媽媽織的布都趕上洋布了。所以,村裡的幹部們總是會把自己家分到的棉花拿給母親,讓母親給他們織布。也許是母親的織布手藝太好了,村幹部的親戚,還有鄰村的一些幹部,一些家境比較好的人家,都會把他們分到的棉花拿到我們家,讓母親給他們織布。
當然,無論是誰,都不會白讓母親給他們織布,每織一匹,他們會給我們家五斤玉米。為了這五斤玉米,母親沒明沒睡地忙著,從紡花到纏線、降線、上機,要經過那麼多漫長的過程。在我的記憶裡,母親織布從來都是為了別人,而不是為了自己。我們家的棉花因為糧食時常接不住,吃了上頓愁下頓,幾乎全部換糧食了。
那年月我還不清楚,為什麼農民每月30斤糧食總是不夠吃。不過後來我搞清楚是怎麼一回事了。原來生產隊發給農民的糧食都是濕的,當時確實是按每月30斤的數量一秤秤地過了下去。只是濕糧經過曬乾,就不再是那個數了。所以農民那年月每月30斤的口糧,實際得到手的並沒有那麼多,最多只有30斤的一半。30斤口糧不知不覺變成15斤了,哪裡還能吃得飽,哪裡還能不斷頓。
在這樣的情況下,母親只得憑著出賣自己的廉價勞動為我們這個家換取一點兒活命的糧食。看著母親還在不停地,夜以繼日地為別人織布,我心裡就說不出的難受, 才想起來自己已經老大不小,怎麼就不能挑起家庭的重擔,為父母分憂。我急忙穿好衣服,走出了門去。
從屋裡出來,我才發現在我印象裡已經倒塌多年的房子不知不覺又恢復到了原來完好的狀態。我們的家還在那個叫做裡頭院,修建於鹹豐十一年的三間堂樓上。我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又倒退回到了這個自己很不情願重覆的過去時代,完全記不得在真正的現實社會裡自己充當的那個角色。
我眼前的院子裡落著一層厚厚的,在深夜裡都非常刺眼的白雪,寒氣冰一樣讓人感到窒息。也就是在這時候,我想到了永遠都一副吃苦耐樣子的父親,他也許已經離家半天了。從樓上下來,樓上母親織布的“匡當”聲仍在耳邊響徹。樓梯下小院的地上,父親已經把一副籮筐放在那裡。看到了籮筐,我才知道父親是要讓我去擔糞,只得拿起擔子,挑了籮筐踩著腳面深的雪往院子外走去。
讓我感到非常意外的是,從院子裡出來,在外頭院下我們家的牛圈不見了。我們家的牛圈修建於土地下戶的80年代。挑著籮筐的我不知道這一塊土地上發生了什麼事情,剛剛地震過嗎?而即使地震,修建牛圈那麼多的石頭也不會震得煙消雲散吧?
我正站在那裡發愣,初中時候像我一樣只念出了初中的同學龍法、鎖良、保忠他們已經挑著糞從操場哪裡過來了。他們還是那麼年輕,那麼青春,那麼的精神煥發。當過生產隊會計的保忠看見了發愣的我還說了一句:“家勝,你今天又遲到了。我們已經往廟背後的地裡擔了兩遭糞,你今天又不能記全工了。”看著他們從我眼前飛快地過去,我這才知道,我所處的這個時代還是集體化,只有集體時代,大家才在一起勞動。如果還是集體時代,土地還沒有下戶,我們家的牛圈自然就不存在了。
也許牛圈只是我的一個幻想,我希望有一個土地下戶的未來,事實上那樣的未來根本不存在。就像我們家牛圈這地方在過去是磨坊一樣,通過土地改革,磨被貧下中農分去了,磨坊從此消失,只剩下一塊曾經支過磨的平台子。但磨坊已是歷史,現實是一塊沒有磨的平台。知道現實還是集體化,我就再不奇怪牛圈怎麼不見了,這才扭回頭去,挑著一副空籮筐無精打彩地向操場跑去。
路上斷斷續續碰到了不少起早擔糞的人。但我沒有看到我的父親。直到操場,我才看見父親在那裡和幾個老頭子在捶糞。
操場上的糞堆像一座山,糞堆邊還架著一堆柴火,火苗的光亮把幾個捶糞老人的身影都照紅了。我來到了父親他們捶好的糞堆邊,父親趕忙拿起鍬,往我的籮筐裡插糞,把兩只籮筐裡的糞攏得像小山一樣。但父親沒有和我說話,我也沒和父親說話,只是相互看了一眼,見籮筐裡的糞堆滿了,便挑起裝滿糞的籮筐走了。
從操場挑了糞,再返回到我們家曾經支磨的那個平台,爬一道二三百米的立坡,便上了嶺上。我們村的房子像一塊塊滾落的大石頭堆在了嶺邊的山坡上,正嶺上有一條不太寬闊,鋪了石板的村街,據說在民國的時期還很熱鬧,滿街都是做生意的店鋪。但那個熱鬧的情景早就不復存在,只是常常聽老人們講起。
從我出生以來,這條街也就是在文化革命時期搞過幾次遊街,此外只有村裡開會的時候熱鬧過。村東的街口是一條路,那是通往第三生產隊老頂莊的路。街下是一條公路,通往遙遠的城裡,每天都有一趟班車從城裡開來,然後去了李圪塔或者橫河。這兩個地方都是公社所在地。
每一次路過這一條通往縣城的公路,我都忍不住會神往地往路的遠方看上幾眼。我渴望走上這一條路,渴望城市人的生活。但我始終沒能看到路的盡頭,看到遙遠的那個令人向往的城市。這一條公路太讓我著迷了,總覺得有一天我會從這一條路上走出去,永遠地離開這貧窮落後的山村。可這一條路已經被大雪封閉,不可能會有班車來了,而我肩上還壓著兩籮筐沉重的畜糞,在這樣的時候,我是無法走上這條公路,無法離開這個山村的。我身上甚至沒有一點兒離開這個山村,進入那個遙遠城市裡的本錢。
這時候我才知道自己實實在在還是一個農民,必須擔糞掙工分的農民。而我擔一天糞又能掙多少工分呢?因為成份不好,我象我的同學一樣拼著命勞動一天,人家可以掙八分工,我卻只能掙四分。我的勞動價值非常之低。想著自己連高中都不能上,自己的命運根本掌握不在自己手裡,心裡就說不出的無奈。但我還必須忍氣吞聲地活著,為每天的四分工活著。如果這個社會不改變,沒有改革開放的那一天,我就只能永遠被肩上的這一根扁擔壓著,勞動三天掙一個二分工。而這一個二分工的價值也就是兩毛或者一毛錢,在年底結算的時候,扣除了口糧和菜錢,可能還要欠下生產隊一些永遠都還不清的債。
我不知道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兒。我也不甘心一輩子就這樣活著,可我怎麼才能離開這個山村,離開眼前這個令人厭惡的世界呢?我很悲痛地擔著糞,走下了那一條讓人神往的公路,在曲曲彎彎的山路上盤延,從嶺上往深深的廟背後的溝底邁進。
下雪後的山路非常滑,曲曲彎彎的下坡山路上還有許多被雪掩埋了的搓腳子兒。我深一腳淺一腳地在雪地裡的山路上走著,像是踩在了棉花上,心和腳都說不出的虛空,生怕一步踩不踏實摔倒,走得是那樣的小心翼翼。儘管是暗夜,雪依然是那樣白,把彎彎曲曲的山路白成了一條飄帶,前面雖然已經有人走過,他們的腳印卻被雪白得看不清楚,是那樣的朦朧模糊。
心裡怕什麼,卻偏偏就會發生什麼事兒。我只覺得腳下有一塊小石頭滾了一下,人便站不穩,什麼都來不及想,身子一斜就摔倒了。肩上擔著的籮筐在我倒下的那一刻,從我的肩膀上脫離開去,在我倒地的同時,將籮筐裡的糞黑烏烏灑了一坡,然後像兩只兔子一樣在雪地裡飛奔著。
我真是氣極了,顧不得身上的疼痛,從雪地裡爬起來,拿起扁擔就去追攆把糞灑了一地的籮筐,等它們停下來,怒火地舉起扁擔就給了它們一頓痛打,把籮筐打得蹦了幾蹦,然後才將它們拿起來,又回到了剛才摔跤的地方,將籮筐放好,用手在雪裡撮糞,一掬一掬地往籮筐裡撮,一邊撮,一邊掉著眼淚,在心裡想,什麼時候這苦日子才是個透明呢。我難道天生就是吃苦受罪的命嗎?我非常的不甘心就這樣活一輩子。剛把一個籮筐裡的糞撮好,手已經凍僵,手指疼痛的感覺直往心裡鑽。而且腳也開始不聽使喚……
這時候我才發現,我腳上穿的是一雙破布鞋,腳趾頭都露在了外邊。我怎麼就穿了這麼一雙破布鞋呢?我多麼希望自己能有一雙雨鞋呢。可買一雙雨鞋要花好幾塊錢。幾塊錢對於我的家庭來說,那都是一個天王數字。我簡直不敢想像我們家的處境。我們家經常連鹽都吃不起,哪裡有錢買雨鞋。
事實上就是布鞋,我都穿不起。我因為費鞋,母親時常罵我是“費韁繩的驢”。我怎麼也搞不清楚,我為什麼就那麼費鞋。母親做鞋太不容易了,做一雙鞋要花好多天工夫,先是整理破布,這些破布都是破舊了的衣服一剪剪剪了出來,然後貼在一張木板上,放在了樓道裡的太陽下曬乾,再從木板上揭下來,剪成鞋樣兒,一針一線納成鞋底,貼上鞋面,把鞋底與鞋幫縫在一起。這一雙新鞋,其實就鞋面上的布是新布,是母親給人接生拾小孩子掙來的。
母親是村裡的接生婆,母親給人接生不掙一分錢,完全是盡義務,好像接生是她義不容辭的責任,多數人家在母親為其接生後,心裡過意不去,送母親五寸布,這五寸布也就是一雙鞋的鞋面。母親給人接生,也就值這個價錢。我們村的人,也都是五寸布的生命價值,人生也是從這五寸布展開。
想著家境的窘迫,我就心痛得直想大哭。但哭是不解決任何問題的,為了生存,我還得把灑在雪地裡另一個籮筐裡的糞再撮進籮筐裡,再一次挑起籮筐往廟背後深溝下的地裡送。可是,天真的是太黑,雪真的是太白,曲曲彎彎的下坡路真的是太難走了。我沒走幾步,再一次踩上了倒霉的搓腳子,摔倒了。
這一次比上一次摔得更慘,連籮筐都找不見了。
我氣呼呼地從雪地上爬起來,沒好氣地踢了躺在雪地裡的扁擔一腳,大喊一聲:“我不能再受這個罪了!”
不管三七二十一,我扔下灑了一雪地黑烏烏一片的糞,往山上跑去……
在往山上走的時候,我突然想起,這時候好像已經是21世紀,在21世紀的我早就不應該是農民了。我清楚地記得,在20世紀的90年代,我便在縣城裡參加工作,掙上了旱澇保收的工資,購置了屬於自己的房子。我記得我已經結婚,並且還有一個正在上初中的孩子。可我不知道自己怎麼就回到了過去,突然想起自己已經不再是農民,早就脫離了農村,卻不知道如何才能現實中來。我甚至想不起來自己的家在縣城的哪個地方,工作單位叫什麼名堂。但不管怎麼,只要我堅信時代已經是21世紀了,我就要回到現實中去,重新找回屬於我的生活。
這樣想著,我便走進城裡來了。
可我把縣城都走遍了,並沒有找見自己上班的那個單位,也沒有找見屬於自己的那個家。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呢?我非常迷糊,坐在了城牆上努力地回想著,老一陣子才想起來,自己確實在城裡有一個家,但房子並不是自己的,而是租賃別人的。很快我就記起來,自己租賃的房子並不在城裡,而是在城邊的一個山坡上的村子裡。
我這才再次動身,往想像中城邊那個山坡上自己租住房子的村子走去。
眼前的一切都是印象中的樣子。這時候我才想起來,我是回老家去了,自己不是農民,確實已經成家,有了孩子。我覺得自己是在往家裡走了。可我把整個山坡上的村子都轉遍了,就是找不到屬於自己租賃的那個房子。我的家並不在這裡。找不到自己的家,我便無法不懷疑自己是不是真的離開了農村,脫離了農村。我的心也開始迷失……
我是一個愛幻想的人。小時候我就經常幻想我在城市裡有一個家,長大後也生活工作在城市裡,過著豐衣足食的日子。我甚至清楚地記得,初中畢業之後,我一直在為這一幻想努力奮鬥著,我覺得自己已經奮鬥成功,實現了願望。而伴隨著我的奮鬥歷程,我也已經由一個不懂事的孩子長成大人,已經年過四十有幾,成了自己的家,做上了父親。可我怎麼就記不起來自己的家了?記不起自己的工作單位了呢?難道城市生活就只是一個夢嗎?
許久許久,我又回到了貧窮依舊的村裡。
就這一段時間的離開,母親在我眼裡老了許多,頭髮完全的花白,臉瘦得只剩下了一堆皺紋了。看見我疲憊地走進門來,仍然坐在織布機上的母親突然停下了織布,眼睛瞪得大大地看著我說:“你到哪裡去了?”
我茫然地看著母親,好一陣子說不出話來。
母親摘下了腰上沉線的帶子,從織布機上走了下來說:“我這就給你做飯。”
我急忙攔住了母親說:“不,我不餓。”
母親有些迷惘地看著我,淚水不知不覺便從她的臉上流了下來。母親說:“媽知道你心比天高,命比紙薄。你就不想想咱那墳地能不能出了去端公家飯碗的人。還是快收收心,做一個老實本份的莊稼人吧。”
我木然地看著母親滿身補丁的衣服,想說什麼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母親走到了爐邊,將鍋坐在火上,掂起來了爐台上已經沒了咀多年的茶壺往鍋裡倒水。接著拍上鍋蓋,拿起了菜案,洗了個蘿蔔放在菜案上,拿刀切著蘿蔔絲。母親的刀功很好,蘿蔔絲切得像粉絲一樣細,一邊切,一邊給我說:“娃呀,你已經老大不小的了,你得想點辦法掙錢,沒有錢,你拿什麼說媳婦呢。龍法、鎖良、保忠、保應他們都結婚生娃娃了,你心裡就一點兒不發愁嗎?”
看一眼空空蕩蕩的屋子,我心裡就說不出的愁悶,真不知道如何才能改變了這種貧窮如洗的現狀。母親見我迷迷糊糊,便恨鐵不成鋼地罵了起來:
“你怎麼就這麼不爭氣呢?你真的準備打一輩子光棍了。”
我很有幾分絕望地說:“媽,你說我跟別人一樣的幹活,別人一天掙一個工,我只能掙五分,到啥時候我能活成個人樣子呢。”
母親說:“可現在土地下戶了,再不是憑工分活人了,你咋還這麼沒出息。”
聽說土地下戶了,我的心為之一振,趕忙跑出門去,跑下了樓梯,跑出了院子。果然,我們家的牛圈在那塊過去支磨的平地上蓋起來了。父親這時候挑著一擔糞桶從嶺頭的立坡上走了下來,顯然已經看見了站在外頭院街門口的我,可他沒有理我,徑直向我們家的茅房走去。
我知道父親對我不安分做農民很生氣,心裡也覺得很對不起父親。便轉身回了院裡,在小院的稍底裡找來了一擔糞桶,二話不說挑了糞桶就往院外去了。來到了茅房掏口,父親已經掏起糞走了。我將糞桶在掏口的石板上放好,拿起了糞掏糞籃,一籃一籃地把茅坑裡的糞掏出來,倒進了桶裡。一個桶裡三籃糞,正好六籃掏滿了兩桶。然後拿起勾擔,挑起了裝滿糞水的糞桶繞過磨道,順著立坡往嶺上走去。
走上嶺頭,我才發現街口邊上修了一個三角形的院子,靠著街的三間房子是電機房,另一邊挨著電機房的三間是磨房,挨著磨房的兩間是個鐵匠鋪子。這一陣子電機房子裡的柴油機正在隆隆地響著發電,磨房裡的電動機也在響著,正在為村裡人加工糧食。鐵匠鋪子裡也有“叮叮當當”的打鐵聲。
看著眼前的一切,我突然想起了街頭上大哥那三間屋子裡我還開了一個雜貨鋪,我有生意可做,還擔什麼糞呢。我當下就撂了挑子,往街口處大哥家那個座南向北的房子走去。我終於記起來我是一個生意人了。還好,大哥街上房子的門還開著,裡面好像還有不少人在說話。
我急忙走了進去,是父親坐在屋子裡的炕頭上哭泣,莊上的好多人都在屋子勸說著父親。我剛進門,父親便從炕上跳了下來,在自己腳上脫下了一只鞋向我撲了過來,我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父親已經一把揪住了我的衣襟,劈頭蓋臉給了我一鞋掌。父親氣狠狠地罵著:“我怎麼生了你這樣一個敗家子。”
我一下子就給父親打蒙了。等莊上的鄉親們把父親拉開,我才看見我鋪子裡的貨架上早就沒有貨了。貨架上的貨都哪裡去了呢?我努力回想著,這一下想馬上就記起來了,貨架上的貨有三分之一賒給了村裡的鄉親,另外的三分之二因為信用社來逼貸款,為了還貸,把貨轉手給了外村的一家小商店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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