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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07-07-05 20:45:58 | 人氣6| 回應0 | 上一篇 | 下一篇

【藝文賞析小說】活在兩個世界(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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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在兩個世界()

趙為農 / 2007-02-07

 

  我這個雜貨鋪從開張到關門,也就是四五個月。在開鋪子的當初,父親和母親都竭力反對,是我不聽他們的話,自作主張去貸的款。那時候,村裡的村長還是我的初中同學郭鎖社,我以為找同學開介紹信貸款是很容易之事,想不到郭鎖社說蓋村裡的公章還必須找支書。我去找了支書,可支書堅決不同意我貸款,他說我是怕下力不想勞動,結果我和支書吵了一架。

  知道在村裡開介紹信是癡心妄想,可我還是不死心,決心要幹出來一個名堂來讓村城人看看。於是,我找到了鄉信用社,走進了信用社張主任的辦公室。這個張主任和我二哥是同學,見我想開商店,便給我批了一千塊錢貸款,限期一年。我拿著張主任批的條子回到村裡的分社,分社卻沒有錢,只給我貸了八百塊。我便是拿著這八百塊辦了營業執照,採購了貨物。商店終於幹起來了。

  只是老百姓手裡都沒現錢,貨賣得非常吃力。也就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想到了賒銷,凡是本村的人,都可以掛帳,秋後結算。我覺得這樣的方式肯定比公家的供銷社經營得活套多了。可是,我沒想到自己並沒有這樣做的經濟實力,我把剩餘的二百塊錢都貸了出來,全部購成貨了,口供幾天工夫,經濟就周轉不開,沒有錢進貨了。

  也就是這時候,支書領著鄉信用社的張主任來到了我的商店,勒令我馬上還款,不然,就要封我的鋪面。在這樣的情況下,父親拿著我賒銷的帳本滿村子討了一遍錢,一分都沒有討回來。我知道商店再開不下去,只得託人把店裡的東西全部盤了出去,給了外村的一個小商店。想不到貨盤出去卻是肉包子打狗,一次次登門討要,就是討不回貨款……

  突然有人在我的肩上推了一把,我急忙扭回頭去,原來是老同學村長鎖社。他說:快逃吧,加勝。公安局馬上就來逮你來了。

  我吃驚地看著他,竟然不知道自己犯啥法了。

  郭鎖社說:信用社已經報案了,說你是騙貸……”

  這時候我才知道自己真的犯案,再也成不得多想,也顧不得感謝一下老同學郭鎖社,顧不得再看父親一眼,轉身就跑出門門去。跑出了屋子,跑上了公路,想不到竟然被放在公路邊上的一擔茅糞給絆翻,滿桶的糞水流了一地,染了我一身。可偏偏這時候我聽到了嘰嗚嘰嗚越來越近的警報聲,哪裡還顧得去管滿身的惡臭,從地上爬了起來,往廟背後的山溝裡跑去。跑了好一陣子,已經聽不到警車的警報聲了,我才停了下來,知道自己再不能回家了,覺得該好好地想一下以後的去處了。而世界如此大,我卻不知道自己的去處在哪裡。

  我漫無目的地飄泊著,不知不覺便流浪到了縣城。正好有一個包工隊需要小工,我被他們招了進去,起早摸黑地蓋著大樓。一眨眼便到了年底,該結帳回家過年了。可我怎麼也找不見包工頭。我問了好多人,大家都說包工頭捲著錢跑了。幾個月的勞動就這樣打了水漂。我又不知道該到哪裡了,只能坐在自己蓋起來的大樓下發呆,心裡說不出的淒惶,無數次地在心裡想,這就是做農民的命哇!

  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不甘心做一輩子農民的心突然再一次活躍起來,我要改變自己的命運,把命運牢牢地掌握在自己的手裡。可我怎麼才能由農民變為城裡人,永遠地生活在城市裡呢?這個農民的身份可不是你想改變就可以改變,像買東西那樣簡單。我被自己的農民身份困惑著,飯也吃不下,覺也睡不安,實在覺得自己已經走投無路了。

  就在我覺得人生太沒意思,準備跳樓自殺的時候,突然想起了自己還有一份責任沒有盡到,那就是還在上初中的孩子。也正是孩子突然在我心中的一個閃念,使我記起來了自己在這個縣城裡應該有的那個家來,記起了自己在這全縣城中應該有的那個單位。我早就是國家機關的工作人員了,我還有什麼過不去的日子呢。這樣想著,我便放棄了自殺,從準備自殺的大樓頂上走了下去,要去找那個在自己印象中存在的家,回到我願意生活的世界中去。

在記憶中,我的家好象就在縣城的東關,房子好象也是租賃人家的。我按照記憶找到了屬於自己的那個院落,那個房子。見門開著,便理直氣壯地走了進去。

  可這屋子裡並沒有我的妻子兒子,而是住著別人。

  我很有幾分心虛地問他們:你們是什麼時候搬到這裡的?

  屋子裡的男人發愣說:這就是我們的家,什麼時候都用不著搬。

  我吃力地說:可在我的印象裡,這裡就是我的家。

  屋子裡的男人聽了我的話火了,憤怒地瞪著我說:我的家什麼時候變成你的家了?你這個瘋子。

  我依然很固執地說:難道我的記憶出問題了,我明明記得在這裡住過好多年,而且是一家三口……”

  不等我把話說完,屋子裡的男人已經操起了一把菜刀,往我面前一橫說:滾,再不滾我一刀劈了你的腦袋。

  見他舞著菜刀向我走來,我驚慌失措地跑開了。

  跑了好遠好遠,我還是搞不清楚自己哪裡出錯了。在自己的印象裡,我確實在城裡有一個家,可我怎麼就找不回屬於自己的家了?我丟魂落魄地在縣城的大街上走著,好半天理不出個頭緒。

  這樣走了老一陣子,突然又想到了自己工作過的單位。現在找不到家了,那就去找上過班的那個地方吧。可我怎麼想都想不起來單位叫啥名字了。自己連自己單位的名字都記不起來,天底下有這樣的怪事情嗎?我覺得自己非常可笑,像是做白日夢。在街上漫無目標地走了半天,因為想不起來單位的名字,只得打消念頭,丟魂落魄地往心靈深處根深蒂固的那個貧困落後的山村走去。

  像我從來沒有離開過村子一樣,我的家鄉還是我印象中的老樣子。唯一的變化就是小伙子基本都娶不到媳婦,全部都光棍漢了。這是我剛回村,在村頭遇上了大嫂,她一見面就給我說的情況。而且,她還告訴我,我的兩個侄子都在家做著,沒地方去找活幹。我問她怎麼回事,她說:小煤窯全部關閉了,你難道不清楚嘛。

  哦。我這才知道,這時候我們村也進入21世紀了。這是一個很讓人振奮的消息。我知道自己的家鄉已經進入21世紀了,覺得我也該回到現實中來了。

  可就在這時候,我突然看到了氣喘吁吁地向我跑過來的母親,她離我老遠就開始喊我:加勝,你又到哪裡去了,我找你老半天了。

  我趕忙跑琶了母親身邊說:你找我幹什麼哇,媽。

  母親說:你還想不想要媳婦。

  我說:想。

  母親說:想就甭再瞎混混了。跟你爸上山去打樹坑。

  也許是母親的提醒,我才記起來自己還是一個光棍漢。已經四十多歲的我,還是一光棍漢,這確實是一件令我無地自容的事情。我不由地就低下了頭,很順從地跟著母親回到了裡頭院,在小院堆放家具的旮旯裡拿了一把橛頭,往街門外走去。父母這才心疼地在我的背後說:你爸上歲數了,你就讓他省省心吧。

  扛著橛從院子裡出來,我才發現莊子裡幾乎是能動彈的人都扛著鍬橛往村西頭走。我緊緊地跟著他們,走出了村子,沿著村西頭的公路一直往前走著,來到了煤窯灣的山凹裡。這時候我才發現煤農技灣的山凹裡到處都是人,並且看到了我的同學龍法、鎖良、保忠、保應、李生,他們都在我之前面來了,已經挖出來多個樹坑。讓人感到意外的是,在我印象中在橫河中學教書的秋生也出現在打樹坑的人群裡了。看見了秋生,我趕忙跑過去問他:你怎麼也來打樹坑了。

  秋生聽了我的話也非常吃驚,他說:你這話我怎麼聽不明白。

  我說:你不是在橫河中學教書嗎?

  他不解地搖著搖頭,說:我啥時候當過教師,我不像你一樣,一直都在村裡嘛。

  我聽了他的話傻了好一陣子。

  而他卻沒有再理我,低下了頭去很認真地挖著樹坑。

  父親見我愣著,叫了我一聲:加勝,你趕快幹活哇。

  我這才想起來自己是挖樹坑來了,趕忙低下了頭,很賣力地打著樹坑。一邊打,一邊還在想著秋生的事,在我的印象裡,他確實是老師,而且已經轉正了,屬於正正經經的公家人,怎麼也會像沒錢可掙的老百姓一樣來打樹坑呢?難道他也像我一樣,找不回自己教書的學校了?找不回自己的那個家了?我一邊想著,一邊賣力地打著樹坑,大概挖了十幾個的時候,猛地聽見有人喊了一聲:

  老板驗收樹坑來了。

  我趕忙抬起頭來,只見一個身體高大,穿著西服的人向我走了過來。一看到他,我就覺得眼熟,努力地回想著他是誰,果真就想起來了。他姓崔,名字叫來貴,我們經常在縣政協會上見面。他是縣裡的政協委員。

  這樣一想,我也記起來自己也是縣裡政協委員。於是,我向他笑了笑,說:老崔,原來是你承包了我們村的山坡。

  他居然像不認識我似的橫了我一眼,說:你是誰?怎麼知道我姓崔。

  我說:你記不得我了?咱們經常在一起開會。你是縣裡的政協委員,我也是哇。你怎麼不記得我了。

  他認真地打量了我一下,卻還是搖了搖頭說:沒錯。我確實是縣裡的政協委員,可我怎麼就從來沒有見過你呢。你是不是在電視裡看到過我。

  我說:怎麼會呢?咱們經常在一起開會。你上過電視,我也上過。

  他卻馬上黑了臉說:縣裡的政協委員還有我不認識的?你甭和我套近乎了,我根本不認識你。說謊也不看看對象,以為我我就那麼好蒙騙。老實給我打樹坑吧。

  見他說不認識我,還說我是想蒙騙他,我心裡便說不出的生氣,卻又把他沒辦法,只得把自己當成蒙騙他的人,在自己的鄉親面前很沒面子地低下了頭。看著他走遠了,我才抬起了頭來,心有不甘地問父親:你知道我是縣裡的政協委員嗎?

  父親也沒好氣地瞪了我一眼:甭大白天說夢話了。政協委員有你這樣子的嗎?政協委員還用得著打樹坑。快打樹坑吧。

  我真想掏出自己是縣政協委員的證據來讓父親看一看,可我在身上一摸,兜子都是破的,哪裡有什麼證據。拿不出證據,我只得低下了頭去繼續挖坑。想不到這時候姓崔的老板拿著一把尺子又向我走了過來,他在我打好的一個樹坑前站了下來,用手裡卷尺丈量著,猛地沖我大喊一聲:這是你打的坑嗎?怎麼這麼淺一點兒?過來給我繼續往下挖,往深裡挖。

  我不服氣地說:樹坑能挖多深?我不是按著你的規定打了,你好好量量,看夠不夠數。

  他怒火地瞪著我說:我說不行就是不行,繼續往深挖。不挖你就等著得錢吧。

  我扭不過他,不聽他的話,活就白幹了,只得走過去,往深處挖那個樹坑。都挖 一米 深了,他卻還站在坑前還要我繼續往深處挖。我心裡說不出的冒火,卻不敢發出來,生怕一發火這個姓崔的老板把我開了。可我把坑挖 兩米 深了,他還是衝我喊著:繼續往下挖,繼續。我只能耐著性子執行他的命令。直到一橛翻出一片烏黑,他才從上邊跳了下來,一把將我推開,將那一片烏黑掬在了手裡大聲喊著:我發財了。

  到了這時候我才知道,他來承包我們村裡的山,目的並不在於綠化荒山,而是想掠奪山坡下的煤。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我從坑下跳了上來,往村裡跑去,想把姓崔的把戲揭穿。走進了村委會,見支書村長都在,我趕忙匯報說:姓崔的到咱這裡承包荒山,根本不是為了綠化,而是為了挖煤。

  村幹部們聽了我的話,一個個都愣瞪著我。好一陣子村支書才說了一句:你多管什麼閒事。

  支書的話讓我吃驚不小。這時候我才知道,村干部和姓崔的老板早就串通好了,只是瞞著全村老百姓。知道了這個情況,我覺得說什麼都沒用了,只得離開了村委。

  從村委出來,我便聽見了山坡上傳來了機器聲,趕忙向剛才挖樹坑的煤窯灣走去,站在了西嶺口上,便看到十多台挖掘機正在開足了馬力在煤窯灣裡鏟煤,拉煤的汽車已經排成了長龍。姓崔的老板一臉喜悅,坐在停放在西嶺口公路邊的一輛黑色小轎車裡抽煙。看到了崔老板得意洋洋的樣子,我馬上就想起了他還欠著我挖樹坑的錢,便向他走了過去。

  我說:崔老板,你發財了,怎麼還不給我開工資呢。

  崔老板從車裡走了出來,還是一副不認識的樣子看了我一眼說:我啥時候欠你工資了。

  我說:你敢說沒欠嗎。

  他說:根本沒有的事。

  我說:你這煤不是我給你挖出來的嗎?

  他向我冷笑一聲說:我有這麼多挖掘機,還用得著人工挖嗎?真是笑話。

  我知道想他想賴帳,可這個帳我能由著他賴嗎?想著村裡那麼多人都參加了挖樹坑,我們大家聯合起來,看他們怎麼再賴這個帳。於是我找到了秋生,問他給崔老板挖樹坑的帳算了沒有,秋生不明白地看著我說:你說什麼,我沒有給哪個崔老板挖過樹坑呀。

  我又去找龍法、鎖良,得到的回答幾乎一致,他們都不知道有這一檔子事。

  是我在做夢嗎?是我眼花了嗎?我氣極了,卻不知道該去找誰說這個理。

  事實上農民被人坑騙是經常的事,農民根本沒有說理的地方。

  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我不想再當農民了,覺得當農民非常無奈,非常沒有辦法。我必須脫離農村,脫離農民。我不由地再一次想到自己應有的真實身份——我是一個國家工作人員,是縣裡的政協委員。可我不知道怎麼才能驗證自己的身份,過去已經有過幾次難身份的經驗,我非常的害怕再去找我城裡的那個家和工作單位,卻發現那不過是一個農民的幻想,或者說妄想。我真不知道以後該怎麼面對自己的人生了……

  可我還是忘不了印象中自己的真實身份,不清楚自己到底是曾經做過農民,還是曾經參加過工作,在城裡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我非常的迷糊。

              ++++++++++++++++++++++++++++++++++++++++++++

 

 

台長: 落葉之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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