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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貴的野人
Sean:
「高貴的野人」是種現代社會對原始社會樸素寄想的理想原形,特別對西方而言。野人象徵種蠻荒未開化,但是提倡高貴的野人的理論家把野人的形象加以崇高,因為野人在未開化的外表下,有著最純粹高貴的心靈。
Mao:
嗯!聽起來像是知識份子的文字遊戲。自喻為高貴的野人,不如說是穿衣服的猴子。
Sean:
不,高貴的野人不能算是知識份子,他比較像是無政府主義啦、藝術家啦、波西米亞人這一掛。
Mao:
所以,要一個崇尚整齊秩序的人,去寫一篇以無政府主義為題的東西,這就是你的陰謀。
Sean:
別什麼陰謀論。其實這是分析自我的契機,因為你不是一個清晰的人,你搞不好完全相反,你本質上是個無政府主義者,卻因為環境影響成了法西斯,現在反而覺得自己的本質是法西斯。
Mao:
呵呵,開玩笑的啦!(揮揮小手裝尷尬樣)
Sean:
自我是沒那麼容易意識到性格最初的本質與慾望,其實這就是雞生蛋蛋生雞的問題。當你發現了真相,可能意味了發現真相,也可能意味著被某樣論述給說服了。所以,其實我在這方面是很相對主義的,後現代。
Mao:
對阿!搞不好我的意識裡是崇拜偶像的,而且,可能也相信「救世主」這回事兒。
Sean:
其實我的言語反映了自己深層的焦慮。我不認為透過語言可以分析出什麼真相,可能是我意外發現,在哲學當中,其實已經把我們的焦慮陳述過一遍了,無論什麼時代、什麼地域的哲學,我頗能會深深體會人的限度,也漸漸不覺得當人有何獨特性。但我這種視野是出於無力感,你是出於無法克制的懷疑、不信任感。
Mao:
嗯!我想我懂你意思。因為無力所以不信任,因為不信任所以無力,以前我一直以為它們是相輔相成的。
Sean:
分析了半天,搞不好人本質是一元的,但我們被迫發展成二元論,一輩子在找尋那個失去的一半,或是焦慮這兩者之間的衝突……所以我沒跟你胡謅,雖然聽起來像胡謅。正因這種矛盾的心情,我才會取個所謂的「理智與狂幻的二元論」來當台名。
◎怪物
Mao:漫畫《怪物》裡有則童話故事,一定要說給你聽。
Sean:
嗯,請說。
Mao:
有一隻沒名字的怪物,他變成了兩隻,往不同方向找名字。
Sean:
Johnrock來干擾了。
Mao:
其中一隻,到了一座村莊。他看到一位樵夫,對樵夫說,給我名字,我給你一個願望。樵夫說要變成大力士,於是他鑽進了樵夫的肚子裡,樵夫變成大力士了。
Sean:嗯!
Mao:
那陣子,樵夫常對鄰居說:看阿!我肚子裡的怪物變大了。後來,樵夫說:救救我吧!我肚子裡的怪物快爆炸了……有一天,樵夫的身體終於爆開,變成那隻怪物。怪物把他吃掉了,同時也失去了名字。它就這樣流浪著,遇到好幾個人,給他們願望,把他們吃掉,可是它依然沒有名字。
Sean:
太棒的故事了。
Mao:
有一天,怪物鑽到小孩的身體裡,這次它忍住飢餓,想永遠佔有小孩的名字。它變成小孩走阿走著,遇到了另一隻怪物,它興奮的對另一隻怪物說,你看你看,我有名字了,我叫約翰(小孩的名字),想不到另一隻怪物只是淡淡回答:別傻了,我們本來就沒有名字。
Sean:……………
Mao:
怪物(孩童)聽到另一隻怪物這麼講,很生氣,就把另一隻怪物吃掉了,然後它說:好慘歐!好不容易有個名字,但是知道這名字的人卻被我吃掉了……
Sean:這故事解釋太清楚,就喪失味道了。
Mao:像詩一樣吧!你剛說什麼尋找另一半,我想起這故事。
Sean:
不過,我覺得這故事的詮釋可以很廣,但跟二元論的架構式脫不了關係。其實,在古希臘就有類似的故事,是關於男女性別與性傾向的神話故事……反正就是上天懲罰分成好幾塊,至此他們互相找尋失去的一半。
Mao:
那位漫畫家叫浦尺直樹。日本很多漫畫家,不得了,很多更像是思想家。
Sean:
我倒覺得,剛才那故事在寓言中帶著極度的絕望,像是無底洞。其實這故事的本身,可以說是帶有存在主義的世界觀……日本的漫畫劇情引人入勝,但是電影就相當遜。
◎想像的優越感
Sean:
我之前跟朋友討論過這問題,我為台灣的性格是極度的矛盾,這點我們跟日本最像,當然我不是指文化像啊或是價值觀像這類,我是就對自我認同上,台灣跟日本有較多相似點,例如「矛盾」。
Mao:日本有矛盾嗎?呃,我以為他們是自恃甚高的族群。
Sean:
舉個例子來說好了,正好相反於表面的自卑,其實台灣人骨子都有點優越感。
Mao:台灣人有優越感?
Sean:
嗯,「想像」的優越感……好比說,我們時常不自覺把自己跟東南亞區隔、跟大陸區隔、跟香港區隔、跟韓國區隔,但就東南亞來說好了,她們的國家意識不弱,但她們有共同體意識。今天你問個馬來西亞人對泰國人的觀感,她們會說「友善」,在台灣,你問對泰國人的印象,肯定是「懶惰」這類的形容詞多於「友善」。
Mao:應該是民族優越感吧!
Sean:
以整個亞洲來說,我們很矛盾,經常強調自己的中國血統正統性,刻意與東南亞區隔,又喜歡跟日本靠攏,因為日本是亞洲現代化國家的唯一代表。所以你可以看,我們身在亞洲,常常開口閉口舊金山洛杉磯巴黎河左岸東京溫哥華,卻很少人去提地理上相對很近的吉隆坡、新加坡或馬尼拉……因為我們的教育,讓我們骨子裡想跟東南亞區隔。
Mao:
當人問起你最想去哪旅遊時,十之八九沒人說亞洲國家。
Sean:
地域主義的興起是李登輝時代之後的產物,但是你問其他亞洲人,包括香港人,他們對東南亞很有兄弟之邦的觀念,朋友在馬來西亞、新加坡,是很正常的事,因為距離不遠。但是,台灣在媒體上總是一堆親戚在美國啊、加拿大阿,那種作飛機要十五個小時以上的地方。
Mao:
我們通常有很多日本朋友,有泰國朋友的人不會拿來炫耀。
Sean:
而且這種文化的趨炎附勢性格,讓人們對地理位置有錯置感。好比說,我在澳洲,坐飛機九個小時就到了,但我幾乎每個朋友都喊遠。但是,美國、歐洲那種超過十多個小時甚至二十小時的航程國家,她們都不覺得遠。
Mao:
台北到高雄,不塞車的話四個半小時。
Sean:
嗯……而且我發現,同樣是在國外的留學生,韓國人不提啦,台灣人對另一半的國籍最在乎。香港人可以不介意泰國男友,但是台灣人交泰國男友?算了吧!
Mao:............
Sean:
而且我相信,香港人在亞洲,只有台灣人會歧視。日本人崇拜香港文化產物,不亞於我們哈日。香港因為廣東話的因素和東南亞多數廣東移民人口吻合,所以東南亞的華人喜歡香港文化。只有台灣,實際上勢單力薄,卻自己在那邊用「想像」建立對其他國族的觀感。
Mao:原來,這就是你所謂「想像的優越感」。
Sean:
還有個事實,大部分的西方白人國家都不太喜歡美國,但是,台灣大概是全世界最愛抱美國大腿的狗腿國家。
Mao:
因為他們的祖先以前是世仇。
Sean:
我們一方面建立一個與現實差距很大,屬於自己想像共同體,另一方面擔心這想像被戳破而依附強權,或我們想像下的優越國家。
Mao:
怕中共,只好免費讓美國嫖,久了,我們竟真把他當恩公了。
Sean:
雖然我們不說,但我們下意識以為自己真的是了不得,雖然不如西方強國,起碼我們不輸東南亞或韓國這些亞洲國家,但實際上呢?告訴你個殘酷的事實,我之前在澳洲匯台幣回台灣,跑了七家銀行,沒有一家收新台幣,他們收什麼緬甸啊、泰幣啊,就是不收台幣……總之,結論是,台灣人對自己人說的論述有優越感,到了外面,面對了現實,又是很自卑的。所以,這也是我質疑媒體的一鼓衝動。
Mao:
出國前,你有沒有現在這樣的自覺?
Sean:
有,但感覺不嚴重。出了國之後,真正認識了所謂「勢利」的香港人,「懶惰」的馬來西亞、緬甸、泰國人,才深刻感到這落差。而且,有一點是很鮮的,台灣人是所有亞洲國家最沒有群性的族群。在台灣,大家總是為了團不團結把人罵得狗血淋頭,但出了國後大家都不想團結了,大家只想藉著出國,把自己融入成「準」日本人、「準」美國人……一跟想像中的優越國家排排站,台灣這個神主牌就倒了。
Mao:
有多少留學生會像你這樣想呢?
Sean:
最好別問其他留學生吧,因我的論述看起來以偏概全的意味,但深為台灣人,我是很敏感地可以嗅倒台灣人跟其他亞洲國家不一樣的氣質。以香港人為例好了,他們可是對自己文化有極度的忠誠與喜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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