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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藝術家的污名
Sean:
那天跟你談到一個純度的問題,我發現,你對事物的標準是接近藝術家的視野,不過,藝術家在我心目中不是個完全的美名,它是個被合法化的修辭吧。
Mao:…………
Sean:
嗯!…這樣說好了…你對很多事物,特別是針對人們行為的動機目的,有股嚴苛的標準。
Mao:這和藝不藝術好像沒太大關連。
Sean:其實大部分的藝術家都帶有這樣的偏執。
Mao:很多人都會有這種偏執。
Sean:
我知道,或許你說的是個放諸四海皆準的態度,但我只是覺得,就我對你的感覺,你比較像個適合搞藝術的人,因為你符合了藝術家的主觀特質……其實我常發現自己太喜歡分析,藝術家不是那麼喜歡分析什麼的,或是把一個簡單的現象解釋成一個陰謀論述,或是複雜的哲學現象,這根本不是藝術家氣質嘛!
Mao:
反正你就覺得我有法西斯傾向……不瞞你說,我也開始疑惑了,像這次SARS,我恨不得把所有的人都隔離起來。
Sean:
所以別否認了,你是塊當藝術家的料,說真的。不過,藝術家對我而言不是褒獎,雖然藝術家一直具有隱約的光環。
Mao:去你的!
◎媚俗
Sean:
面對SARS,我只想證明大家都被媒體給牽著鼻子走……所以,我之前跟你提到昆德拉的小說,我發現他有個主題是我關注的,那就是「媚俗」。
Mao:那是你人沒在台灣,無法感受這種恐懼。
Sean:
嗯!我完全沒否定這點,或許我真的喜歡借題發揮吧……我的確把我的主觀隱藏在客觀下,我的直覺讓我對媒體、對媚俗的事物始終有敵意。
Mao:
套個莊子哲學,媒體是我們的眼,重點不是看到了什麼,而是有了眼睛這回事。保有自我最好的方法,就是把眼睛挖掉,一把火燒了電視台。
Sean:
嗯!我也記得一個類似的說法。一個法國的作家,因為想逃離愛菲爾鐵塔無所不在的視覺強暴,(他是巴黎最顯幕最高的建築)最後躲進鐵塔中,因為那是唯一看不建鐵塔的地方。
Mao:
中國人的說法是,如果怕尖的東西,就將尖物放在周圍,那你就不怕尖了……
Sean:
我總覺得媚俗世人性最大的墮落……只是我攻擊的是固定的事物、現象,你卻是從細微的人係關係中找到攻擊目標。
Mao:
總之呢,我只是在發牢騷。有時候,我甚至覺得自己根本沒敵意,可是寫著寫著,敵意就來了……這很奇怪,明明沒那麼生氣,越寫卻越生氣,後來根本搞不清楚自己在氣什麼?相信我這種一鼓作氣的寫法,也是種媚俗。
◎矛盾
Sean:
那你真正的不滿在哪裡呢?其實你真是我見過的怪人,世界上大致上有兩種人,一種是只會怪別人的人,另一種是只會怪自己的人,但你似乎是這兩者的矛盾綜合體。
Mao:
說真的,很多批評我真的是意氣用事,今天寫完明天就覺得想法不對了。這是我矛盾的地方,好像一直找不到立足點。
Sean:
所以說你有沒有發現,你對自己的純度很質疑、很嚴苛?其實你搞不好很適合以前老蔣時代的國民黨。
Mao:
你這樣講就不對了,老蔣那時代沒言論自由。
Sean:
我的意思是,那時代正因沒有半調子的自由或完全的自由,你容易去擁抱一套價值。你只要拿那套價值去要求自己別人,其實是很容易的。
Mao:
可能在我心中,有一種典型的秩序吧!而這秩序是需要維持的,這是自己過度簡單的思維。舉例,不讓臭氧層繼續破下去,就得停止使用冷氣,柔性訴求是無效的,只能強制性規範……也許,能擁抱一套定價值從一而終,可能是種幸福,但我寧可解釋成,這是人生必然的一種過度,之後,可能想法又變了。
Sean:
嗯!其實我發現,這是你跟我最大的差異。你會用右派的強制觀點來達到秩序,我比較喜歡左派的破壞,我相信多點刺激便能匯集出新的秩序。
Mao:
這是我的想法,在左右派思潮的抗衡裡,冥冥中會出現妥協點……其實,我很相信一些解釋不出所以然的自然機制。
Sean:
永遠假想有個不變的未來在前面,好讓你可以檢視看過去……但你會不會落於一種結果論?
Mao:
會!我也覺得這很糟糕。
Sean:
哎呀,這正是我最反對的思維之一……嗯!我終於知道你的矛盾之處了,以前我一直不是非常清楚。
Mao:
其實應該舉個例子。上禮拜,課堂上提到黑澤明的《羅生門》,有人把我的觀點搶先講了,我只好再生出一個與她不同的觀點,即便這個觀點是胡扯的……我常會有這樣的困擾。
Sean:
嗯!似乎你的內心深處,一直有股想印證自我存在的強烈慾望,當別人的聲音跟你相同,你的強制反應讓你硬是產生一個和之前不同的意見,很可能你的目的,只是要證明自己不應該是本能式的和別人相同,或媚俗。
Mao:
有點類似,但不能將此公式套諸所有我關心的議題。在那個例子裡,我的心態其實還有一小部分是,該看出來的都被看出來了,再強調也沒意思。因為這種心態,造成我程度性地鑽牛角尖......
Sean:嗯,藝術家,我可以體會你的苦衷。
Mao:幹!去你的。
Sean:
果然如預期的反應……其實很弔詭的,剛才那句話我是帶著尊重的心情寫下的。藝術家在此是個褒獎,所以趕快去寫「高貴的野人」吧!我很期待看你的文章,對天發誓。
◎懺悔大會
Sean:
我每次都跟女友邊看邊笑,因為很真實,接近真實的生命況味!
Mao:
什麼邊看邊笑?看什麼?笑啥小?
Sean:
有很多篇可以讀出你很直接的憤怒,但那種憤怒放在台灣的社會脈絡就會變成種荒謬,令人發笑的荒謬。
Mao:
……為什麼我覺得你越解釋我越灰心?
Sean:
不會,越解釋我越對你有信心。因為,起碼你不會壓抑自己(罵幹去你的)的情緒,在這點你是真實的。
Mao:
………其實,我是很虛偽的。
Sean:
我覺得虛偽與否是不可測的,你再鑽下去,只會變成典型只相信自己判斷不相信他者的犬儒份子。
Mao:
而且我是很懦弱膽怯的,也很自卑。
Sean:
唉,不會啦,其實你可能需要那種明星式的肯定,才能真正填滿你的不足感吧!
Mao:
我要的是心靈上的肯定,要的是柏拉圖式的愛情……老實說,我還性無能,有躁鬱症……
Sean:
那我怎麼辦?性變態又患有先天隱疾,有恐慌症。
Mao:
我常常歇斯底里,患短暫失憶症,喜歡撞牆,卻常把女友的頭當作自己的頭撞。
Sean:………………
Mao:相信我,你這樣套我的話是沒用的。
Sean:別犬儒,套你對我沒好處,我對探究隱私沒興趣。
Mao:嘖嘖嘖,是誰老在網路上變裝勾引男人?
Sean:我沒有「老」在網路上邊裝喔,我「曾經」。
Mao:
誰曉得你是不是「曾經」?你也知道,我可是具有典型惟心論加徹底懷疑論傾向的人呦!
Sean:
所以總歸一句,懷疑歸懷疑,你可以否定生活,否定旁人,甚至否定自己,但是你還是要被迫去面對,我知道那種痛苦的。我也有很多痛苦,但是講出來並不沒有任何的意義。
Mao:
真是拐彎抹角的傢伙,你們讀哲學的都這樣子嗎?
Sean:
其實我很怕坐飛機……他媽的怕,說直接點。很懦弱的人,我。
Mao:李熬完全不坐飛機。
Sean:他也是怕,但不敢承認。
Mao:現在是懺悔大會嗎?
Sean:
如果你要這樣認為。不過如果你受不了拐彎抹角,我可以直接。
Mao:做人就是要直接。
Sean:你的法西斯傾向又出現了。
Mao:
是的!苛政、整齊的秩序。哪天我當政,一定先槍斃你……說真格的,我相信,既同為人,一定有可互通的心靈活動,這或許算是我的出發點。
Sean:
嗯,完全贊同,這也是我的立場之一......稍等,小解去。
Mao:法西斯要演講,你竟敢去尿尿?
◎自我意識
Mao:
我對人性的懷疑,甚至可能是從這裡出發。換句話說,當人們在幹「危害他人」的勾當時,不太可能不曉得自己在幹嘛?我常在質疑一些事,只是講出來的方式,通常很犬儒。
Sean:
嗯!很有趣,解釋清楚點。
Mao:
舉例,我罵SARS那些人,不論政客或民眾,他們應該知道自己犯了錯,卻又想假裝不經意、受委屈,這點我很受不了。我甚至在想,不論有多少背地因素迫使自己這麼做,但人是無法隱藏自己的心的,這就是我所謂的純粹。
Sean:
對不起喔,我要用一點比較哲學的觀念來解釋,算是釐清一下。其實你最大的矛盾是,你的內心有兩派完全衝突的哲學觀點在運作,一派就是相信理想與純粹的傳統形上學,另一派就是徹底懷疑論的後現代主義。內心的信念你是柏拉圖,外在的行為,你是布西亞或德希達。
Mao:
嗯!把這兩項加起來,或許我才是最自私的。
Sean:
應該說是極度相信「自我意識」的。自我意識是你的信仰,或是你唯一覺得有把握的根基。
Mao:
因為矛盾,所以常想跳脫。我相信,之所以喜歡假扮「觀察者」,很大部分是因為不想捲入。
Sean:
我真的可以把你的所有言行論點歸納在這兩派陣營,還有你那種狄卡爾式對自我意識的認知。
Mao:
我相信我,因為我是人,但這並不代表我是上帝。
Sean:
我知道你的意思。相信自我意識,跟相信自我的意識的獨特是不一樣的事。
Mao:對!這就是我想強調的,幸好你沒誤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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