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立誠有勁的晚年
遠見雜誌1987年12月號 第018期
作者:曹郁芬
提早放下教鞭,立即拾起筆桿,埋首寫作、研究,郭立誠要在書堆中走出自己的路。
有些人恐懼退休生活帶來的失落感,但是執教鞭達四十年的郭立誠卻自動提早五年從師大附中退休。今年七十三歲的郭立誠,一頭似雪的白髮梳理得一絲不苟,以黑髮夾固定在耳際。找不出幾條皺紋的面龐,襯在素淡的藍格子衫和藍背心上,顯得格外神采奕奕。
望著一群學生合送的「任教四十年,桃李滿天下」的紀念牌,郭立誠倚著寫上「閒居」、「淡泊」的兩個白色靠墊,氣定神閒地道出她自願提早退休的原委:「我覺得應該留一點時間給自己,整理自己真正要寫的、想寫的、相應該寫的。」語氣中沒有一絲悔意。
堅持一人獨居
出身書香世家,國學根基深厚,自北平女子文理學院歷史系畢業後,便與中國民俗研究結下不解之緣。這樣的出身和教育背景,使得有心為自己「蓋棺論定做打算」的郭立誠,自願在六十歲退休,以便專心從事學術研究和著作。為了減少干擾,她不參加應酬,不到學校和補習班兼課,甚至堅持一人獨居,和已成家的一雙兒女各自保有一片生活天地。她因此自稱是「滾滾濁流中的一個怪人」。
與郭立誠相交達二十五年的老同事趙汝倩卻不以為她的生活方式「奇怪」。據她觀察,現在上了年紀的婦女比過去獨立,不再似傳統婦女那般依靠兒女。因此,對現在的女性而言,獨居的生活也自有情趣。與郭立誠共事十七年的師大附中國文老師祖蘭舫則相信,父母與子女分居已漸成潮流,而職業婦女較一般女性更能接受這種趨勢。
事實上,雖然住在不同的屋簷下,郭立誠與子女依舊來往密切、感情融洽。除了週六、週日輪流與子女小聚之外,平日也時常以電話連繫。如果兒女有事外出,她也偶而應邀客串「臨時工」,照料她的小孫女。她常以開玩笑的口吻告訴別人:「我這是狡兔三窟。」與郭立誠相識四年,為她安排出書事宜的漢光文化事業公司編輯部主任王聖瑩便表示:「郭老師很能享受片段的含飴弄孫之樂。」
親情固然可貴,郭立誠亦不忘當年提早退休的初衷。她一週工作五天,除了週一、週四上午到明星咖啡屋寫書,並利用兩天下午到漢聲雜誌社擔任顧問外,大部份的時間,她都深居簡出,埋首書堆做研究,每天工作八、九個小時,不以為苦。
終日與書為友
在她那間獨居的公寓房子裡,除了書房的書架上擺滿了書,客廳的沙發上和地上也散置著參差不齊的書堆。看書、寫書成為她的生活重心。「二十五史」、「滿州娘娘考」、「山海經」、「說庫」……等許多被人視為艱澀苦口的典籍,卻是她甘之如飴的寶物。大陸失守時,她只帶著兩部自已作品的手稿來到台灣,經過三十多年的積攢,如今她已坐擁書城。為了一屋子心愛的好書,她還特別以有限的收入投保了火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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畢生從事民俗研究的民國才女郭立誠
郭立誠女士,祖籍天津市武清,1915年生於北平市,有兄二、弟一、妹一。父郭琴石先生,清光緒二十九年(1903)癸卯科進士,清末民初時任官於工部、農工商部等機關。後見國事日非,乃棄官從教,任教于北平輔仁大學等大專院校。抗戰時曾杜門不出,屢次堅拒日人及漢奸加入偽政府之誘惑,以民國三十四年(1945)底卒,終能目睹抗戰勝利。
郭立誠女士幼秉家學,性沉靜,喜讀書,而關心國事。就讀北平市第一女中期間,適逢九一八事變發生,東北淪陷,學子四散流亡,女士對同班東北流亡同學多所照顧,並曾參加九一八國恥之示威遊行活動,雖遭當局消防水管沖淋,亦未嘗退縮。民國二十二年(1933)高中畢業,進入北平大學女子文理學院歷史系就讀,師事陳垣先生。在學期間對民俗學產生興趣,常于新年廟會時赴東嶽廟等寺觀從事民俗調查,奠定民俗學研究基礎,並決定以此為畢生志向。
民國二十六年(1937)夏大學畢業,未及一月而七七盧溝橋事變爆發,北平旋遭日軍佔領。女士以敵軍、漢奸橫行,不願進入職場,乃深居簡出,陪伴老父,並搜集《紅樓夢》等傳統小說中之民俗史料,倏乎八年。
抗戰勝利而父逝,喪葬即畢,女士應臺灣省立師範學院之聘,赴臺北授課,是為進入教育界之始。時臺灣光復未久,師範學生多家貧不諳國語,女士熱心教導,不時資助貧生,極得學生愛戴。殆民國三十六年(1947)二二八事變起,臺北動亂,“打阿山”之呼聲此起彼落,女士幸得學生掩護,于臺北郊外鄉間暫避而未遭其禍,誠所謂“助人者人恒助之”也。是年夏返北平,任《道報》記者。
未幾,國共內戰中國民政府戰局逆轉,北平局勢漸危。女士于民國三十七年(1948)初與世交葉嘉谷先生離平,連袂南行至南京結婚,婚後任職于教育部國立編譯館。未幾一載,蔣總統引退,國立編譯館播遷,女士奉命資潛,遂於民國三十八年(1949)初在懷孕中再往臺灣。
抵台之初,葉先生任職澎湖馬公中學教務主任,女士隨往澎湖,備極辛苦,同年長子葉言都出生于馬公。此後近十年間,夫妻任教于台南、花蓮、台東各地師範學校與高中,期間長女葉言郁以民國四十年(1951)生於花蓮。女士雖處於臺灣省偏遠地區,然因材施教,誨人不倦,經其主授國文之東部學生,後頗有以文章或國學著稱者,如花蓮出身之詩人楊牧、台東出身之師範大學中文系教授張子良等皆是。
民國四十七年(1958)應師大附中之聘,舉家遷臺北。從此執教師大附中凡十五年,六次出任班級導師。女士之為人師,以培養學生自尊自重為主,決不輕易記過處罰。師大附中校風自由,五育並重,女士之教育理念得以充分發揮,作育英才無數,迄今仍為校友津津樂道,譽為校史中著名良師之一。
教學之余,致力畢生職志之民俗學研究,未敢或忘。女士居台既久,常將臺灣現存閩、客風俗習慣與大陸北方者比對,自此於中國民俗更加融會貫通,民俗學術著作遂持續問世。舉其要者,如《行神研究》探究中國各行各業之守護神;《中國生育禮俗考》研討中國古今懷孕、生產與育兒禮俗,並以台南之臨水夫人信仰為證;《中國婦女生活史話》記述古代婦女日常生活狀況;《中國藝文與民俗》擷取古典文學作品中之民俗資訊,對搜集民俗資料與民俗研究法皆有獨到之見;《大拜拜的背後》則追溯臺灣大拜拜之歷史根源,論及古代慶典狂歡之放鬆社會緊張狀態作用與日本統治臺灣時代之背景等。
民國六十二年(1973)自師大附中退休,時已因故與葉先生離異,子女亦皆大學畢業,遂決定全心投入研究與保存中國民俗工作,轉任漢聲雜誌顧問,並于師範大學國語文中心授課,教導外國留學生認識中國歷史文化。漢聲雜誌以介紹與傳承中華文化為旨趣,女士常為雜誌提供報導主題,建議編輯採訪方向,解答各種疑問,貢獻良多。對新進同仁,尤不吝多方指導訓練,故社內親炙女士門牆數年,得窺民俗學堂奧者亦複不少。
去鄉既久,女士故國之思愈殷。時兩岸尚未通航,思鄉之餘,屢與同鄉唐魯孫、夏元瑜、白鐵錚等諸先生將故都北平佚聞舊事發為文章,刊出於各大報副刊。女士此類文稿累積既多,乃出版為《故都憶往》、《還魂紙》、《人花銅錢鬼花紙錢》等書,為研究北京舊日民俗之重要資料。當時每逢農曆春節,報紙副刊製作新年特刊,電臺、電視臺錄製新年特別節目,輒邀約女士撰稿受訪,暢談舊日年俗掌故,大受歡迎,曆多年不衰。
女士晚年仍鑽研民俗不輟,認為兒童教育亦為民俗之一部分,致力搜集各種舊日童子啟蒙用課本,編訂為《小四書》、《小兒語》等書,並編著兒童文學作品集《正月正》、《兒童詩選》等,甚有助於此方面之研究。文名既盛,各界來請撰文者甚眾,女士于有益世道人心與介紹風俗習慣之請求,皆努力為文。曾應國家文藝基金管理委員會之邀,撰寫《得失之間》一書收入該會《人文思想叢書》系列;又應廣播電視事業發展基金會之邀,為其叢書《中國文明的精神》之第八單元《人民生活與習俗》主稿,撰寫論中國飲食、歲時節慶及婚喪喜慶、傳統娛樂活動等文章數篇。
兩岸探親開放後,女士終能返鄉探視,然故都不再,親友星散,人事亦非,感慨良多。民國八十一年(1992),女士罹患腎炎與帕金森氏症等疾,自此纏綿病榻數年,以民國八十五年(1996)十月十三日逝於臺北,享年八十有二。病中猶將各種已整理完成之學術存稿校訂,於逝世前半年出版為《郭立誠的學術著作》一書,書名樸實無華,而內容廣及民俗與藝術、醫學、人文之關係各方面,論證深刻,是為女士畢生研究民俗之絕筆。
女士一生不慕榮利,致力教育與民俗研究,桃李滿天下而學術聲譽自隆,文名益盛,以此曾獲中山學術獎助金,獲頒中國語文獎章。行年七十嘗自謂“尚有餘勇擠公交,閒時唯耽一杯茶,可謂女士人生觀之寫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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備註: 我認識 郭老師 是她在國語中心教課時,偶而早到,在休息室比畫八段錦,教大家養生之道。老師 是北平人,國學知識飽滿,人很豪情好相處,對我這個小毛頭 很關照。她說過一句話: 凡事用心 專注 就會有成就。外籍學生很愛上她的課。我是過客, 後來就失聯了。她上課很幽默風趣,他曾提到一段話很有趣
唐任懷怕老婆是出名的,有人問他為什麼怕老婆? 他說:「年輕的時候太太妙麗像觀世音, 那是又愛又怕, 等到孩子生了五六個, 她管孩子管大管小, 發起脾氣來凶相簡直就是 鬼子母( 母夜叉)臨凡,誰能不怕? 老了,雞皮鶴髮還要裝年輕,臉上塗上濃脂厚粉,看起來就像惡鬼一樣,誰不怕呀? 十分有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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