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有名字的城 作者 : 新加坡 詩人 懷鷹 詩評人:劉向東
怎麼向你解說呢?
連水鳥都無法回答的問題
伊的視線已被蘆葦遮掩
看不到來時的水路
還是把雲收進水袖裡
讓自己飄飛
遠離高山和叢林
飛到落霞與天齊高的彼岸
一朵玫瑰從你的舌尖綻開
一朵菊花從你的嘴裡掉落
所有的想像和猜測
改變了飛行的速度
冷霧冷冷地結成
一座沒有名字的城
【劉向東點評】:
懷鷹先生的這首《沒有名字的城》,寫得比較隱晦,有欲說還休的味道。詩題的名就是含混的,讓人心生疑問:一座城,如果沒有名字,它還是城嗎?人們建了一座城,那肯定會給它起一個名字,換言之,沒有名字的城是不存在的(起碼,我還沒聽說有這樣的一座城),如同一個人,我們可以不知道他(或她)的名字,但我們應該知道,他(或她)應該是有名字的。但是,換一種思維,對於一座城,存在即是合理的,它無法為自己命名,也無法拒絕人們給它起名,即便它真的沒有名字,它也不會因為沒有名字而不是一座城。如同一個人,如果他(她)真的沒有名字,他(或她)照樣還是一個人。《沒有名字的城》,詩題即為讀者設置了懸念。
現在看詩。詩的首句即說:“怎麼向你解說呢?”詩人自己也在猶疑,他知道讀者不明白,他也知道自己可能說不清楚。這種猶疑在整首詩裡還有多處。譬如,詩的第一節裡的“伊”是誰,她(也可能是“他”,我更願意乃至故意理解為“她”)是誰?她又在哪裡?譬如,詩的第二節裡的“你”又是誰?“你”又意欲何為?
懷鷹先生在其《詩歌的“誤讀”》一文中說:“詩的魅力之一便是所謂的‘誤讀’,誤讀成為現代詩被讀者接受的開放性”。對於懷鷹先生的這首《沒有名字的城》,我也不妨在“解讀”的基地上容許“誤讀”——我的理解,詩的“誤讀”是一種在探求詩義的基礎上趨向合理性的猜測與臆想,正如懷鷹先生自己所言:“誤讀本身沒有對錯,那是彼此切入的角度不同”。
現在就來解讀和誤讀。解讀和誤讀,都須具備開放性的思維能力,而詩歌的“點”須引起注意,就是要在文本的字裡行間發現有跡可尋之“跡”,對於一些模糊的表達,當然可以在引經據典和聯想的基礎上,添加臆測的成分。譬如第一節裡的“伊”,是“伊人”之“伊”,我對此字的最初的觸摸以及有著特別意味的稱謂感覺來自於《詩經》,據此推測,“伊”是“她”,她“宛在水中央”。 這樣,讀者如我也就穿越到了那截“蒹葭蒼蒼”的舊時光裡。再譬如讀到“飛到落霞與天齊高的彼岸”這句詩時,我再一次穿越,穿越到唐朝某個秋日的滕王閣裡,那裡“檻外長江空自流”,我雖是“檻外人”,心中亦生出“物換星移幾度秋”的人間浩歎。還譬如詩中第二節的“你”,在我看來有諸多的不確定性,據上,可以是“伊”,也可以是“檻外人”;看到“一朵玫瑰”,我聯想起里爾克為自己寫下的墓誌銘:“玫瑰,哦,純潔的矛盾,幸勿/在這許多眼瞼之下睡去”(綠原譯);看到“一朵菊花”,我本欲聯想站在東籬下悠然面對南山的陶潛,但聯繫後面的“從你的嘴裡掉落”,我更要“移情”于過故人莊的孟浩然:“待到重陽日,還來就菊花”——想像中的事物或許近於虛無,但美妙毋庸置疑
藝術家們要把具像變成抽象,詩歌是一種繁複的藝術。此詩中“沒有名字的城”當是具像到抽象的置換,從而成為一個隱喻。城是虛幻之城,是心中之城,是唯有自己能夠感受到而別人無法看見的“理想之城”,孤獨、清絕、冰冷,但美好得無以言說,它是由“所有的想像和猜測”組成的飛行器,它承載著詩人起伏的疼痛、淡淡的憂鬱、莫名的困擾、會心的竊喜以及目光的遠方所蘊藏的詩思。
城非城,城亦是城。如同寫下《沒有名字的城》這首詩的新加坡詩人,本名李承獐,自己又取筆名“懷鷹”,他非“鷹”,他也是“鷹”——因為他心中有“鷹”,他目光的盡頭是“鷹”。
2019-5-23上午,悅心亭,果都棲霞
劉向東,山東省棲霞市作協副主席。作品見《山東文學》《時代文學》《青海湖》《華語詩刊》《山東詩人》《遼寧詩界》等,曾參加2016年山東文學社“風雅曆下,詩匯百家”采風活動、2016年中國鄉村詩歌高峰論壇暨首屆“詩探索·中國春泥詩歌”頒獎活動、2017年“作家走進雲南省第二戒毒所一對一結對幫教”,與一名戒毒人員簽訂幫教協議。入選《新世紀詩選》《山東詩歌年鑒》等選本。著有詩集《雲端的房子》。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