緣分的盡頭之──
【永遠的第二的喜歡】
為了一個親吻，就答應交往的女人。應該也只有她了吧。
每當想起一年前做出的那個請求，就有想把頭埋進枕頭裡永遠不要面對現實的念頭。
她眼睛甫睜開，就看見男人走進她房間，頭髮微濕，剛從浴室出來的，因為沐浴乳的香味飄進她的鼻端。
男人老愛用她的沐浴乳，不像那人，總是習慣用香皂洗澡。
思緒飄回從前，她為那人改變也開始用香皂，後來因一直用不慣而放棄，轉而對他洗腦用沐浴乳的好處，那人只以微笑帶過。
他並未發覺她已清醒，逕自從五斗櫃的抽屜拿起毛巾擦拭頭髮。
還看了看擺在梳妝台前的時鐘：清晨四點十分，沒拉上窗簾的窗外還是一片黑暗，房內只有一個夜燈，為他而擺。
以前，常常替那人吹頭髮，他是中規中矩的髮型，長度根本不長，每次吹不到一分鐘就覺得熱，又不好意思說，等到她發覺他耳朵紅了才歉然停手。
這麼一回想，就覺得以前老是以自我的思維在打轉，根本沒有以他人的觀點來思考，有點赧然。
「吵醒妳了？」
他掀開被單一角，上床。
「你……先去吹頭髮。」在他吻上她的頰時，她連忙先說。
男人停頓三秒鐘，還是啵了她一臉口水，懶洋洋的在她肩膀找了個合適的位置，把頭靠上，左手很自然的放在她腰上。
「頭髮不是濕濕的嗎？自己去拿吹風機啊。」現在，她的鼻間全是柑橘香味了，有幾縷髮絲甚至還不安分的在她下巴搔著，有些癢，她的心也是。
「不要，剛剛擦過了。」
他才懶得為頭髮浪費自己的睡眠……和擁抱她的時間。
「還是有點濕啦。」她推他不動，有點生氣了。
「今天好累，客人好多……」他動了動，只在她脖子磨蹭幾下就停止，然後鼻息漸漸沉穩。睡、睡著了？
心口悶悶的，也不知是氣他沒有聽她的話去吹頭髮，還是氣他沒有繼續下去。
或許兩者都有吧。
如果說這樣子就算是在交往的話，她對於現在在眼前的這個男人，實在是有種“太不真切了”的感覺。
在她眼中是個在群花間翩翩起舞的蝴蝶，並沒有受到特意約束的男人，依然每天在酒吧的工作結束之後，將近凌晨的兩、三點，用她之前給他的鑰匙開門，理所當然地進浴室使用她的沐浴乳跟牙膏，然後總是一身清爽的睡在她身邊。
他將近十一點起床後，會在她的公司外等她午休，一起用中餐。她也從不追問關於他下午時光如何度過，各忙各的。當她六點下班、可以悠閒的度過晚上時光，卻輪到他開店忙碌時間，兩人的生活作息幾乎完全沒有交集。
儘管相處時間如此的少，卻幾乎是每天都這樣相擁而眠。卻也僅此而已，他們之間沒有更進一步的關係了。
她懷疑他這個『萬人迷』的花名真是白擔了，至少，這一年間，她看不見有其他的鮮花、嬌花、艷花……在他周圍盛開。
她並沒有約束他啊。
當時，就是知道他的風流盛名，所以、所以才……
意識漸漸模糊，她眼睛睏得快睜不開了，還是把他放在腰上的手撥開，一個轉身，她連腳都跨在他腿上，頭顱靠在他頸窩間。
這樣才對嘛。
這才是她最想要的兩人睡覺方式。
※
夢裡隱隱約約傳來鬧鐘的聲響，她伸手到床頭櫃摸索，有一隻大掌搶在她前面按掉了，她繼續睡。
有人在親吻她的臉頰，她自然地微笑著承迎。
交往多年的那人，不曾如此親吻她，這次真的是驚喜交加了。
接吻，不僅僅是唇與唇的相貼，還有更多、更多的……從額頭到眉角、從唇到耳朵……那是種不能與第三者分享的親密感。
她在他親吻到脖頸處笑了出來：「老公，不要啦，這裡會癢……」
動作停止了，溫暖的熱源也消失了……是一個很真實的夢境啊。
她揉揉眼睛，還沒完全睜開雙眼，就看見男人坐在床邊瞅著她。
「早安。」
她微笑，感覺心情異常的好。半起身，把他的脖子扳下一點，親吻。
男人很不配合的撇過臉，她的手被撥開了。
有點訝異，他一直都很享受彼此之間的早安吻的。
「怎麼了？」
「我說過，不要把我當成他。」他轉過頭，直盯著她：「那個Gay有什麼好？惺惺作態！」
她的眼神從不解到開始生氣，「一大早發什麼神經啊你！幹嘛亂攻擊他？」
男人的舉動，是在吃醋嗎？
她完全無法理解。
就算是她對前一段戀情還放不下好了，她也沒有以女友的身份管他什麼啊，他現在又有什麼好生氣的！反正他又不可能只有她一個女友！
說穿了，他與她之間的交往，一點也不認真啊！
「妳喊錯名字了。」男人很不高興。
早上被鬧鐘聲吵醒，就睡不著了。轉過身，看見她的睡顏，小嘴微張，真是平和安靜的，長長的睫毛一根一根都可以數得出來、並不濃密，他數著看著她的睫毛，驀然間，就想親吻。
她是這麼甜，怎麼吻都吻不夠，就在他想不顧一切把她吞吃入腹的時候，從她嘴裡吐出的，並不是他的名字。
他沒有志氣的讓忌妒的情緒佔據了心頭，以致於說出了傷害那人的話，雖然一說出來就後悔了，但是他一點都不想收回。
她眼睛睜得很大：「難道，剛剛的並不是夢？」
「難道妳還喜歡著他？連作夢也要夢見他？」
「我沒辦法，他是我第一個喜歡上的人啊！」被戳破了心事，她難堪地低喊：「這是事實，永遠也沒辦法改變！」
她已經很努力了，很努力的去忘記了。為什麼還要一直逼迫她？
「那我又算什麼？」他情緒整個一下子爆發：「妳是在利用我，來滿足妳對戀愛的幻想？」
房間內平靜異常，她一字一字緩緩的吐出：
「再怎麼樣，你也只是第二個。」
第二個我喜歡上的男人。
一片死寂。
他起身，拿起外套就離開。
「反正，你也有很多女朋友不是嗎？大家彼此都心照不宣啊。」
她急急的說話，像是想挽救什麼。
環顧少了男人的空曠的房間，卻……
什麼也挽留不了。
※
午后的巷弄很安靜，完全看不出夜晚的燈紅酒綠。
鐵門徐緩的打開，陽光透進窗戶，有光束的地方照出了微塵，輕盈飛舞。調酒師意外的發現靠近吧台旁的小桌，燈還亮著。
「不會吧，你該不會待在這裡都沒回去？昨天跟前天也是這樣……」
他從帳本中抬頭，聽見是調酒師也是好友的聲音。
「時間快到，該結算一下會計帳了。」
「這些東西，你帶回家去核對就好啦。」調酒師搖搖頭，把帳本發票都收拾好：「回去回去！不要妨礙我做生意。」
「這可是我的店。」他有點啼笑皆非了，誰會准許員工這樣對待老闆的？
「說得好，你也還知道這是你的店面。」調酒師手往腰上一叉，皺眉：「我就是為你的生意著想，誰想看一個臭著臉的男人佇在吧台啊？」
「我沒有臭著一張臉。」
「臉上沒有，可是眼神看得出來。」調酒師推他進吧台後的小房間，那是員工用來休息的。「拜託你今天進去休息，不要出來了。最近生意很差耶。」
男人並沒有多說什麼，接受了好友的體貼。
靠在沙發上，真的比坐在外面的木頭椅子好多了。他吁出一口氣，像是想起什麼，拿出手機。
沒有未接來電。
從踏出她家門之後，完全沒有任何她的訊息。
就好像她從未出現在他的生活中一樣。
這時才發現，都是他主動去找她。原來，她不需要他。
女人吐出的最後的話，並不是他愛聽的。
第一次，看見她，就在他的酒吧裡。
女人穿著輕便，長相在昏暗中看不清楚，一把長髮倒是黑得發亮，夠引他注目幾秒鐘。
她好像不太常來這般場所，舉止很小心翼翼地，閃避手持好幾杯雞尾酒的女服務生，低頭斂眉地，像在尋人。
然後，她看見了目標，揚起了微笑，一點也不客套，是親暱的傻笑著，走近離吧台很近的一桌。
男人看著她從遠至近，很驚愕的看著她走向有兩位男子的7號桌。桌子頗高，所以她一定看不見那兩人的下半身，但桌子背後就是吧台，在吧台後的男人看得很清楚──
這兩人的手，在桌下交握著，十指緊扣。
女子一坐下，便親膩地親吻著較為高大的男子的臉一下，絲毫無所覺。
其實這不過是城市中的一場即景，一晃即逝。
但，他跟她還真有緣，他們之間竟然有相識的朋友，就是這樣認識的。
這期間，他一直下意識地注視她，甚至還跟她告白過。
那天晚上，看著她失意的臉，忽然而然地，就覺得自己該有個女朋友了。
總是在眾多女伴間徘徊，就覺得該定下來，也許，她是個不錯的選擇。
把手機關機丟在一旁，男人閉上眼。
然而，女人吐出的話，卻讓他覺得，自己這一年像是個笨蛋一樣。
他，一個走進某個場合，會吸引九成以上的女性注意的迷人男性，擅長所謂的愛情遊戲，遊走於情愛之間，怡然自得。
這是頭一次，覺得自己被玩弄了。
※
房間的門被打開，轟人的音樂聲傳來，今天有樂團駐唱炒熱氣氛，所以客人也特別的多。
調酒師探頭進來，一臉神秘：
「你出來一下。」
「怎麼？」
在房間內對帳了好幾個小時，他揉揉眉頭。
「有個女人被搭訕了。」
「在這種地方，還不都是你情我願──」他停頓下，看好友的臉色：「等一下……」
「那個男的，我記得好像在PUB有『一夜情殺手』的稱號耶……」
話都沒說完呢，男人就臉色難看的衝了出去。
「還要一杯？」
他溫雅的聲音隱隱約約，好像從好遠好遠的地方傳來的。
「……好。」
她嬌態可掬的笑，椅子越來越低、桌子越來越高，好像快掉下去了。
「妳坐好。」
感覺整個人轉了一圈，正對著他的白牙笑著。
「這個……椅子不平。」她抗議著，還是在甜笑。
因為妳坐在我的腿上。
不過這句話他才不會說出口，這是他請了她好幾杯酒的代價，不是嗎？
「你知道嗎？你的聲音好像我認識的一個人喔。」她挪動了一下身軀，腰被扶住了。
「像我的……男朋友。」
可是，他現在不理我了。
她扁了扁嘴，眼神黯淡下來。
「酒呢？怎麼還沒來啊？那種很好喝的……」
因為頭倒在桌子上，閉上了眼。週遭吵吵鬧鬧的，她也沒細心去聽。
等了一個晚上，都沒看見男人出現在吧台，手機又關機，實在不知道該去哪裡找他。鬱悶之下，多喝了幾杯，好想睡覺。
「起來。」壓抑的聲音好像有一絲怒氣隱藏。
嘻嘻，真的覺得他們的聲音好像喔。
她眼睛還是睜不開，右手一舉起，寬厚的手掌馬上拉起她，左腳絆到右腳，差點跌倒。
「鄭儀然，妳知道我是誰嗎？」男人低頭問著。
「知道呀，你是請我喝酒的人。」她嘻嘻一笑，順勢躺入他的胸膛。
男人的青筋又一根從額際冒出，他按住額頭，索性把她抱起。不顧眾人驚訝的目光，走進吧台內的房間。
「把那個人趕出去，從此不要在這裡出現。」
他輕輕把女人放在沙發上，拉上放在旁邊的薄毯，頭也不回的說。
「請外場人員去處理了。」調酒師隱忍著笑，難得看見男人慌張的樣子，實在是很……有趣。
男人瞪了他一眼，好友才把門關上，同時也把好幾個探頭進來的服務生帶走。
舒口氣，回頭，他對上了亮盈盈的大眼。
在那瞬間，他以為她是裝醉。
「你……」她坐起身，環顧四週。「這是哪裡？」
「我工作休息的地方。」
「喔……我喝醉了嗎？」她拍拍自己的臉頰，企圖清醒一點。
「妳知道我是誰嗎？」
她看著他，一片茫然。
他站起，衣袖被拉住。
「我在夢裡嗎？」她喃喃低語，「你不是不理我了？」
「是妳不理我吧。」
他嘆口氣，坐在她身邊。
「妳就這麼隨隨便便？接受別人請妳喝的酒？」
「因為，他的聲音好像你的，所以……」
她覺得冷，所以小心翼翼地靠在他肩上，楚楚可憐地：「我好想你喔。」
「我是誰？」
「你，你是親愛的啊。」她又開始傻笑了。
「再不說，我就不理妳。」他作勢要走。
「好啦好啦。」她急忙拉住他的手。「我說啦。」
「你是……」
他背對著她，屏息傾聽。
「你是……」她偏著頭，憨笑：「第二個、第二個我喜歡的人啦。」
還是聽到同樣的答案……嗎？
她又出聲：「……雖然是第二個喜歡上的，但應該可以真心喜歡很久很久、到永遠永遠那種的……」
他不動。
「不行嗎？」她失望的鬆了手。
「永遠的第二的喜歡……嗎。」男人臉上總算揚起了些許笑意。
這是不是代表著，他在她心上也有某部分的重量？
轉過身，她已躺平在沙發上，睡著了。
男人蹲在她面前，伸手將她覆面的長髮撥開，順了順她瀏海。
「如果，能把那個『第二』去掉的話，我會更開心。」他傾身附耳道。
不過，現在這樣，已經覺得很足夠了。
※
隔天早上，她在自己的床上醒來。
「奇怪？」
昨晚最後的記憶，是在喝著好喝的水果雞尾酒啊。
像是察覺什麼，她轉身，看見狀似熟睡的他。
是他送她回來的嗎？
她深吸一口氣，有些話，趁著他睡著時候，比較好開口。
「那個……我那天說話有點衝，又不相信你對我是認真的，對不起啦。可是……如果我先說你很重要，你以後不要我了怎麼辦呢？在PUB裡有很多漂亮的家花野花啊，我又不特別好看。」語氣微微地泛酸了。
她悄悄的在他耳畔說著：「好了，如果你三秒鐘之內不出聲，就表示你接受我的道歉。一、二、三，已經接受了，不能反悔囉。」
現在才算安心了，她很心滿意足的抱著他，打算繼續補眠。
「如果我跟他掉到水裡，妳會救哪一個？」他閉著眼：「是初戀的他？還是第二個喜歡的我？」
她受到很大的驚嚇：「你沒睡著喔？！」
「快說。」
「好啦、好啦……」這絕對是個陷阱吧，她眼珠骨碌骨碌的轉：「我兩個都不會救啦。」
「為什麼？」
「我又不會游泳。」
「答錯了。」他睜開眼，瞪了她一眼：「無論如何，都要先救我。」
「那人，自然有另一個“他”會救。所以，妳只要救我上來就好了。」
「……」什麼爛問題跟爛答案啊。
不過，聽見他一直不斷的重複著，好像很計較似的模樣，她偷偷地笑了。
原來，他是在吃醋啊。
(完)
※
本篇結束了，故事還沒完。
第三篇跟第四篇莫名其妙的跑出來，我寫這一對寫得很上手也很有興趣。
如果下一篇沒有意外的話，一定是這一對。
久沒寫，就會很想很想寫啊，連自己也很吃驚呢。
原本的大綱，只是緣分的盡頭的開頭第一段而已，我只略註了女主角分手的原因。
早知道要寫這麼多，我會很認真的想想男女主角的名字，現在，故事中的男人缺乏姓名耶。(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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