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該死的寂靜。
不是指街道,而是她的心,沉靜如水。
最近的日子過得很好,上班、下班、吃飯、睡覺,都很正常,也有朋友了,可以一起聊天的,生活一點也不單調了。
有了朋友。
不是同事,而是朋友。
不是親人,而是朋友。
更不是戀人,朋友。
她很快樂,平靜的快樂,根本沒時間去想那些有的沒的。
漫無目的地走在街上閒晃,她想為朋友找一個禮物,謝謝他這一陣子的陪伴。
然後,她看見那斗大的婚紗照。
那一瞬間,她以為看見自己。
那張圓圓的臉,笑得恬靜,而且幸福。
像自己的五官。
餐廳人員將看板擺出,才下午四點,門口還需要佈置,幾個穿西裝的男人,走過來、又走過去。
其中一個,穿著的西裝比較不同,佩帶的紅紙條上有燙金字跡。
新郎。
她以前的男人,現在笑著的新郎。
站在照片前,她跟新郎對望。
照片跟現實,有一種很不搭調的混亂感。
「你看起來比照片還帥喔。」
這句話莫名其妙的說出口,讓兩人緊繃的氣氛消散不少。
空氣忽然可以自然的流動,他笑了。
每個新郎在婚宴當天,唯一允許做的事情就是笑。
他有禮地寒喧著,好像一年前的不歡而散從未發生過。
她知道他是那種不願失了禮數的男人。
深深深深的失落感包圍著她,應該為新郎高興的,可是嘴上在笑,心裡仍覺難過。
前男友的心思已經不在她身上了。
曾經,她也會成為那照片中的女子。
她曾經以為是。
她給予恭喜與祝福,並婉拒晚上的喜宴,然後又回到了大街上。
最後的一眼,是新郎走向婚紗照的背影。
他走向幸福的未來了,那她呢?
原本的好心情消失無蹤。
呼吸頓覺困難,胸口是那麼的沉重,急促的呼吸像是提醒自己:
快回家吧,要不然,就撐不下去了。
走了一二三四五六七步,這條街道是這麼地漫長,離捷運站還很遠。
閃進昏暗的小巷道,她慢慢地蹲下,手抱著膝,懷抱著受傷的心。
這才知道,她的傷還沒好,結痂的傷疤像又被重新揭開,更為痛楚。
有人跟著走進,她抬頭,看他看到失神。
有天使來幫她了,雖然是,一個愛嘮叨的天使。
她的朋友。
「妳老愛遲到。」低沉的抱怨,有著暖暖的關懷。
「我,去找要送你的禮物了。」
他靠近她,蹲在她身邊,跟她望向同一道陽光。
「找到了嗎?」
「沒有。」她搖頭,「可是,我遇見了另外一段回憶。」
微微一笑,「原來,我以前談過戀愛啊......」
寂靜。
「想起來能面對了也好。」
他站起身,她仰頭看他,他的表情有一半隱在黑暗中,看不清楚。
有點慌。
她說著剛剛的重逢,眼淚慢慢地就掉下來了。越擦眼淚越多,她還在說。
說不盡的委屈。
「我們不如去吃他一頓喜酒。」最後朋友這樣說,她很吃驚。
「妳還沒忘記他,不是嗎?」偏著頭,第一次見他笑得這麼陰沉。
拉她起身,他頓住──
「妳化了妝?」
「對呀,好久沒用化妝品了,連睫毛膏怎麼上都快忘了。」
他從她的臉、小碎花洋裝,看到腳下的漆皮高跟鞋。
然後,左手慢慢與她右手交握,十指緊扣。
「等一下、等一下,被我前男友看見了怎麼辦?」
她真正驚慌的是,自己的心,竟然還會悸動。
屏住呼吸,她的臉正被他手上的衛生紙輕柔的擦拭。
「就是要讓他看見,」他仔細地把她暈開的睫毛膏卸乾淨,「要讓他知道妳不是沒有行情的。」
喔,原來如此。
他是要幫忙啊,她安心了。
「如果妳不自在的話,」他丟開使用完畢的紙張,狀似不經意的,把交握的手放進外套口袋。
「這樣子,大家就看不到了吧?」
在人群中,他是這麼顯眼。
高挑的身材,她的朋友有著足以魅惑眾人的面容。
她承迎著男男女女欣羨的目光,腳步有些輕飄飄的。
這是,她的朋友喔。
而被握住的右手,一直熱燙著,一路蔓延到臉蛋。
他,第一次握住她的手。
手指麻麻的,好像被電到了一樣。
※
回到家。
她投入柔軟的棉被中。
疲憊沾滿一身。
送客時,新娘的臉色難看到爆。
也難怪,丈夫的前任女友到場祝賀,新交的男友又大出風頭,很多熟知往事的親朋好友都等著看好戲。
新郎的臉色也好不到哪裡,前女友的男人在他面前說:「謝謝你之前的選擇,我才能得到這麼好的女人。」
她輕笑出聲。
哼,誰叫他那時竟接受了新娘的誘惑,腳踏兩條船。
「很開心嗎?」他問。
「高興的不得了。」
她笑,笑出了眼淚。
都是假的。
她還是一個人,跟一年前一樣。
她哀求、她哭泣、她潑辣,都不能阻止變心男人離去的腳步。
為了這段三年的戀情,她還差點結果了生命。
甚至接受了精神科醫師的治療,恢復正常的狀態的代價是,忘記了那一場驚天動地的痴戀。
可是,命運偏偏又令她拾起這些片段。
愣愣的望著天花板,感覺床畔陷下,他坐在她旁邊。
是朋友一巴掌打醒了她。
是他,讓她知道一個人也可以過得好。
「別哭了。」
他暗嘆一口氣,手捂住她的眼。
眼淚還是泊泊不停自指縫間流出。
「我、今天、很高興,開、開心的不得了。」
嘴角嘗到鹹鹹的淚水。
慢了半分鐘,她才發現她被吻了。
睜大眼,還是昏暗的、不真實的,她的眼被遮住。
想看,卻看不見他的表情。
是很安慰性質的吻吧,天使之吻。
能感覺他的另一隻手撐在枕頭邊,輕咬著她的唇,麻麻癢癢的,跟牽手的滋味差不多。
主動把他拉近,是天使,所以一定可以的。
像吻不夠般,她溢出呻吟,胸口有個大洞需要填補,心很痛、很酸,需要另一種方式抒發。
動作停下了,男人的全身慾望在叫囂,乾渴得想把她吞下肚腹,可是他必須停下。
她不是呻吟,而是在嗚咽。
「我不是他的替代品,」他嘆息著,手仍捂住她眼。
「我也不是妳說的天使,更不要當妳的朋友。妳記起來了嗎?」
她還是在哭,但哭聲漸微。
「我,只是一個,愛妳的人。」
他手放開,溫暖離開了,她還不敢睜開眼睛。
※
他從不想當朋友;也不想當她的天使。
她記起了,另一些片段回憶。
因著那個吻。
她總算知道他暗暗的情意。
第七天了。
她焦躁的在家裡踱步。
門鈴也已經七天沒響過。
不只是門鈴,連手機、家裡的電話、網路上的msn......所有可以聯繫上他的方法,她都用過了。
向來是他善於找尋,她善於躲藏。一反過來,她倒不知所措。
望著家裡,一切都有條有理、整整齊齊,就連生活,也是一樣。
而這些,都是他給予並且建立的。
沒有他,她肯定一團糟。
那又怎麼樣嘛。
她咬著唇。
忽然間,想起他的吻、他的牽手──
臉蛋,熱辣辣的紅了起來。
那,又怎麼樣了嘛!
※
凌晨兩點,他掏鑰匙開門,摸索著要開燈,燈光卻先一步的開了。
她站在客廳中央,眼神很清醒。
「妳怎麼會有我家的鑰匙?」他脫口而出,才憶起之前是自己親手給她的。
說只要有困難,就可以來找他。
其實,除了鑰匙,他給的還能少了嗎?
他還給了她他的心。
「你在躲我。」
亮晶晶的眼睛直盯著他,他卻煩躁的扒梳頭髮,像是不知該怎麼開口。
「我不知道,該怎麼面對妳?」
以前,還可以當朋友。
把話說開之後,反而找不到理由藉口去見她。
「你這個......笨蛋!」
她又掉眼淚了。
他慌得不知如何是好。
然後,一個柔軟的嬌軀撲上來,義無反顧地。
吻。
像是一塊會上癮的巧克力般,她捨不得放手,也不要放手。
她一邊吻一邊模糊地說話,他聽不清楚。
掙扎。
再吻。
他硬生生中止了吻,把她推離一個手臂遠。
「妳、妳剛剛說了什麼?」
不爽於他的掙扎及不配合,她深吸一口氣,
「我說我愛上你了呀豬頭你的溫柔你對我的好我都感受得到所以也給我機會讓我愛你不要再躲著我也不要再阻止我吻你──唔。」
不斷氣的說話方式被他聽清楚,也被他中止了。
以嘴。
這次話被打斷的方式,她倒是很滿意。
雖然他老是否認,不過,在她心中,他的確是個天使。
給她真愛的天使。
PS. 昨晚做了一個夢,這不是我第一次作這樣劇情完整的夢了,但這次是第一次先把夢境紀錄下來,再潤飾文句。當然,也刪改了一些劇情以更符合那種心境。
但還是寫得很慢,快三個小時才打完。所謂文思泉湧也不過這麼一回事啊,我看我果然沒有什麼創作天份吧。
文章定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