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家後,我整個身體癱軟了下來,我才知道自己在火黑面前有多弱小,妖怪果然……很強。
「小麻雀……還好嗎?」鯉伴伸手擦了下我的額頭,我的冷汗早就佈滿身體,我勉強的笑了下,但果然還是不行,昏昏沉沉的就閉了眼。
大概沒幾分鐘後,我醒來了,洗了澡就準備去玩電腦,但很不幸的,明明火黑那樣警告過我,老媽卻又好死不死派我出去跑腿。
「小麻雀……」「我沒事,真的。」晚上稍微變涼了點,我開始後悔怎麼穿短袖跟短褲就忘了帶件外套出門。
鯉伴不只一次問我有沒有事,大概是因為他是做爸爸的,所以把我當女兒了,這樣的溫暖,我其實是有些開心的。
我的腳步忽然停下,轉頭看向被霓紅燈照亮的大樓,上面出現一個個不是人類的黑影……該不會……不好的預感油然而生,我開始往和犬神相遇的公園跑去。
「小麻雀!」「把東西拿回我家,就當我回去了,拜託了!」我把老媽交代的東西匆匆忙忙的丟給鯉伴,專心的跑著。
好不安……這種像是心臟被壓迫到極限的壓迫感,眼淚快被逼到眼眶的感覺,腿開始痛了,可是我不能停,感覺我只要停下來,我就有可能會後悔……
已經開始了,妖怪的戰爭。
人類早就逃跑了,就算有大騷動也沒人敢靠近,我這一路暢行無阻,但我卻覺得不夠快,遠遠的就看到兩方妖怪人馬混戰的身影,一個不留神手臂被拖到小巷子去!
「放開……」「妳跑到這裡來做什麼!」我喘不過氣來,突然停下腳也軟了,差點就要站不穩倒下去。
「這裡不是人類該接近的地方……」我沒有力氣了……猩影皺著眉頭擔心的看著我,如果是在正常情況下,我可能會感嘆老天爺對我的小小幸福,但我現在卻是納悶為什麼猩影會擔心我?照理來說我跟他毫無關係,被他救過一次,並不代表什麼。
戰鬥已經持續一段時間了,而且四國的陣勢很明顯的變少,變成妖怪型態的玉章,果然近看魄力十足,跟隔著銀幕或漫畫的感覺完全不一樣,我清楚的感覺到瀰漫在空氣中的殺氣與妖氣混雜在一起。
玉章慢慢的高舉握住刀柄的手,不行!就算會改變劇情我也不管了!
「快跑啊!遠離玉章……」我的聲音因為喘不過來變得嘶啞,就算大喊也聽不清楚,只能眼睜睜的看著刀砍下,血隨之噴出的景象。
四國的妖怪們都愣住了,但玉章的動作一點遲疑都沒有,仍然揮動著手上的刀。
到這裡,變成了動畫的劇情,犬神抓著家長,牽制陸雄他們的動作。
我不知道我到底哪來的力氣揮開猩影的手又哪來的力氣跑過去,看到我突然出現愣住的犬神,還有陸雄他們都還反應不過來,玉章的刀子已經沒辦法停止砍下的動作,就這短短的瞬間,我推開家長的身體讓她遠離犬神,同時拉住犬神的衣服倒下。
「蹡!」刀子正好擦過我的側腹,直接刺在柏油路上發出金屬的撞擊聲。
「啊!」「呃!」隨之傳來的是家長和犬神驚愕的聲音,我看到陸雄隨即把離自己僅有幾步之遙的家長拉過去,然後視線突然旋轉,原本被我壓倒在地的犬神變成在我的上方。
「……犬神……」「為、為什麼……」犬神搖搖晃晃的撐起身體,眼神像是找不到焦距似的瞳孔散換。
我連忙撐起身子抓住犬神的肩膀讓他不要輕易的倒下去,但是犬神的臉卻慢慢朝我靠近,直到額頭與我的相碰。
「犬神……」我語無倫次的只知道說他的名字,他冰涼的手無力的抓住我的手腕,那種溫度讓我嚇到了,簡直就像死人的溫度……
「雀……太好了……妳沒事……」他虛弱的笑了笑,我想伸手抱住他,但他抓著我的動作卻像是在叫我不要碰他。
「犬神……你這個……」你這個大笨蛋!我是想救你,可是你為什麼要……我想說的話,只能擠出幾個字,要是全部說出來,我的眼淚說不定就會崩潰。
「我是妳的朋友……嗎?」我咬緊牙,是為了不讓眼淚滴下來,但聽到這個問題,我急了,不停的點頭,點到脖子感覺都快斷掉才停。
「太好了……」突然聽到尖銳物體穿透皮肉的聲音,我的視線忍不住往下,一把刀的刀尖從犬神的肚子露出來,襯衫慢慢的被他鮮紅色的血給染紅了。
──我跟你們有什麼不一樣?
──爸爸、媽媽?我是怪物嗎?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我是人類啊!我是人類!
──我做錯了什麼?為什麼要這樣對我?
──好痛好痛好痛!快死了……救救我……
──我好恨!好恨好恨好恨!為什麼!你們這些人憑什麼傷害我!
──玉章……我會追隨你一輩子的。
──謝謝你,玉章。
──我終於找到容身之處了。
──有個奇怪的人類呢。
──反正妳不過只是想同情我吧?我才不屑!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好?
──妳不把我當作怪物嗎?
──太好了……她戴著。
──玉章,不要傷害她,拜託你。
──雀?我們是朋友嗎?
──太好了……太好了……
──我終於……
犬神的眼皮漸漸的闔上,手無力的從我的手腕滑下,手指恰巧鉤住了他送給我的手環飾品。
腦海中跑過好多好多畫面,聽得最清楚的,是犬神的聲音,這是你的記憶嗎?犬神?
我用原本撐著他肩膀的手抱住他的身體,手指碰到了逐漸凝結的血液,血腥味竄進我的鼻腔,我的眼淚一直忍耐著,如果不是咬著唇,早就嚎啕大哭了。
犬神的記憶像是走馬燈一樣在我腦海撥放著,我閉上眼畫面就出現,一睜眼即便畫面消失,聲音也還是存在。
像是在告訴我犬神死了這個事實,犬神的記憶停在他注視著我手腕的畫面,他無力的身軀再也撐不住,頭慢慢滑到我肩上壓著,然後從鮮血直流的傷口開始擴散的黑霧,隨著風一起消逝的犬神的身體。
等到我發現時,我的眼淚早在聽到那最後一句話時就已經潰堤,早已模糊的視線中,最後看到的是犬神恍惚卻幸福的笑容,就像是去逛祭典時他所露出的笑一樣。
「蹡!」刀劍碰撞的聲音讓我抬頭,陸雄的背影,趁著這個瞬間,我的身體被抱了起來,被帶到安全的地方。
「奴良!不要殺了他!」玉章是犬神的恩人,就算是親手殺死犬神的人,犬神也還是……
「猩影!帶雀走!越遠越好!」「奴良!」陸雄和玉章就像原作那樣打得難分難捨,陸雄的百鬼夜行也想衝上去,而抱著我的猩影似乎一樣卻又顧忌著我而猶豫。
「妳……」「我沒關係……」我緊咬住牙,手也握的死緊,指甲嵌進肉裡都不知道,指尖還殘留著刺眼的血塊。
犬神……你是不是就像被丟到這裡的我一樣,在死前感到恐懼呢?害怕孤單,害怕寂寞,就算身處在人群,也覺得自己總是格格不入,好不容易找到一個朋友……你該死的為什麼要問那種答案顯而易見的蠢問題?
玉章,你又是怎麼想的?就算你是被魔王小鎚給矇蔽了心,犬神他相信你的心意卻是真的,你……把他當什麼?他如此信任的你,是怎麼看他的?
就因為被騙過,所以才不願意信任別人,透過記憶讓我知道為何犬神會變得如此,他原本是那麼憎惡人類,他原本也不想變成那樣……
越怨恨人類的犬神就會越強大,這樣的他,最後是為了保護人類而死的。
如果我沒有認識你,犬神,你就不會這麼死了吧?如果沒有我,你是不是就會被玉章背叛而死?就算那是注定結局,我還是不忍心看到你就這樣死了啊!
人終究還是沒辦法接受自己認識的人死在面前的事實,我所後悔的是我和他之間的回憶與連繫就只有這麼短短的時間。
已經結束了,玉章的臉被劃出一道血流不止的傷口,跪倒在地,狼狽的還想拿到不遠處的刀。
腿在發抖,但我慢慢的走近玉章,指尖的感覺還是清晰的很噁心,膝蓋不聽我使喚的軟下,玉章愣著看向我,而我伸手使力拉起玉章的領子,把他的上身提起來。
「雀!」陸雄的聲音聽起來離我好遠……
「雀……」「你給我聽好了,玉章。」我一開口,聲音就抖個不停,拜託!這種時候也給我爭氣點啊我的膽子!我深吸幾口氣穩定聲音,看著玉章血流滿面的臉。
「絕對不可以……隨便死掉……」我的眼睛,又模糊起來,眼睛一閉,就昏得不醒人事了。
「爸爸!媽媽!」一個淺咖啡色頭髮的男孩一臉純真,年紀就是個小屁孩,就是個可愛到讓人想拐的正太,臉還髒髒的就往自己爸媽懷裡鑽。
一家人手牽手離開公園的背影,很窩心。
但是……男孩開始上小學後,父母再也沒時間陪他,而且沒有半個朋友,就算有,也只維持了短短幾天。
男孩身上開始出現大小不一的傷口,晚歸回家的父母並沒有發現這些異狀,國中之後,男孩開始遭受更嚴重的對待了。
不管是言語上還是肢體上的,男孩……或者該說少年,全都承受過了,但他不懂為什麼自己會被如此對待。
他也實在很堅強,就算有想死的念頭,也從來不會傷害自己,但是對人的怨恨卻越來越深……
高中的時候,他被繩子給綁住了雙手,跪在地上抬頭看著包圍住他的明顯來者不善的一群人,果然啊,不行了。
對人的怨恨已經累積到了恐怖的程度,少年化身成為了妖怪,將那些人全都殺了。
人對人的舉動,很有可能會影響對方的一生,要是沒有以前所累積下來的恨,說不定他也不會變得如此。
少年找到了生存下去的目標,終於不再是孤單一個人了。
可是他自己也清楚,這些傢伙不是人類,伙伴的關係,建立在利益之上,不是他一直尋找的羈絆。
所謂的恨,是能夠一直一直存在的感情,很多人在學習愛之前就已經學會了去恨,所以想愛人,好困難、好困難……
「謝謝妳……」少年又再次,找回了真心微笑的方法。
「太好了……」但是,他好不容易覺得自己像個人的時候,卻死了。
我睜開眼睛,看到的是我那平民百姓家絕對看不到的和室掛燈,雖然想起身,但我只要動一下就覺得全身的骨頭好像被拆過又重新拼接似的痛得要命。
對了……現在幾點了?我還要上學啊!而且,昨天晚上我昏死在街上,沒回家,要是一回去不曉得會被唸成什麼樣子,是說鯉伴呢?他有把東西拿回家嗎?
「小麻雀……早安。」鯉伴溫柔一笑,讓我有瞬間以為他是我老公而不是討厭的跟屁蟲,剛醒來腦袋還迷迷糊糊的,才會想這種寧可被槍斃也不要發生的事。
「早安……」我轉了轉頭,才發現和室有其他人在,靠在牆上低著頭睡覺的樣子。
看那件顯眼又好認的連帽大衣,我也知道是誰了,顧不得身體還在酸趕快起來,我這才發現自己的衣服被換過,短袖短褲成了一件樸素到不行的裙裝,難怪總覺得怪怪的,原來是因為裙子。
「啊,妳醒了啊,雀。」陸雄……現在的樣子不像妖怪,比較像木乃伊啊,全身都是傷口被包的跟粽子一樣,看起來還真滑稽。
「嗯。」總覺得再不回去真的會很慘欸……我也沒時間猶豫或跟他哈拉,跟他問過我的衣服在哪之後,雪女突然冒出來把衣服往我臉上砸。
……敢情她是把我當作情敵了不成?我對陸雄沒興趣啊!我光看他爸的臉就會想揍了更何況是陸雄,鯉伴還好打不到但陸雄這揍下去後果肯定不同凡響,我看我也不用踏出奴良家的大門了。
我婉拒了陸雄媽媽想請我吃早餐的好意,稍微清理過後換上原本的衣服跑回家,令我訝異的是回家後我媽居然跟平常一樣淡定,就好像我昨天還是很乖沒在外面遊蕩或半路失蹤,居然還以為我是為了拿鞋子才在外面的,這實在太詭異了,但我卻已經無心追究,換好衣服,快步走去學校。
一切都很平凡。
平凡的好像從來沒發生過什麼事,平凡的好像犬神從來都沒有存在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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