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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1-01-24 21:12:29| 人氣712| 回應2 | 上一篇 | 下一篇

被害與加害之間的輪迴~霸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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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24與孩子學校的幾位母親碰面,意外地知道學校在十二月時發生了霸凌 (Bullying) 事件,以及校方不作為態度,以及事後處理粗糙與諉過,著實感到意外與痛心。

 

據消息來源表示,被霸凌的是一位純中國的男孩D,因為父親工作調度的關係,明年可能要返回母公司述職,所以從英國學校轉來德國學校就讀,只是他的德語並不流利,身形也比較弱小,因此自開學以來就被三位純德國的同班男孩盯上,不僅言語羞辱,還時在校園裡圍剿毆打,有時男孩得像受驚的幼獸躲到一樓的洗手間,把自己關起來才得以換來一秒鐘的安全。

 

聽說同班女生與八年級的孩子都知道D被霸凌,甚至導師也有所耳聞,只是每個人以自己的恐懼與怯弱,根本沒人插手處理,而剛當陌生環境的D也不敢跟父母透露在校被霸凌的情形,直到三個月後,母親覺察他出現沮喪、驚恐與時常將自己關在房間低聲哭泣,追問之下,才知孩子在學校的慘狀。

 

盛怒的父親氣忡忡地跑到校園,在無人可訴的狀況下,直接找上這霸凌的三個男孩,又是敢做不敢當地一番推諉之後,其中兩位承認打人,但把大部分的責任全推給父親身兼學校董事的那位男孩A,只是他早風聞地率先躲進廁所,最後還是被這位火急攻心的父親給揪了出來,當眾給揍了一拳。

 

這一幕被許多孩子目睹,甚至有整班剛好路過,老師還要求小朋友得非禮勿視地眼睛要往反方向看,只是半大不小的孩子哪能按耐住好奇,偷瞄了幾眼,又面對「傳道、授業、解惑」的刻意漠視,自然就以有限的理解與字彙,開始小道消息般地傳開,有的僅侷限在小朋友圈的形聲繪影,有的則是回家大剌剌地跟父母要個明白,只是所謂的明白,很難不跳脫種族與權力運作的框架,試圖自我圓說。

 

這位父親本來堅持提出民事傷害告訴的,只是都被校長與導師給擋了下來,根據這位父親表示,他當晚就打電話給這幾位家長,並對他打了這男孩一拳感到抱歉,也希望四個家庭都能出面協調為這件事找個合理說法與解決,聽說兩家未置可否,而主事學生的家長怒不可遏地覺得自己完全沒錯,結果隔天主事學生A到校依然狠狠辱罵D一頓之後,這位父親只好失望地讓孩子退了學,希望山不轉路轉,然而,卻沒就此了息事件。

 

由於校方的遮掩態度,事後只發了封「極機密」的內部文件給幾位家長,以及開了聽說只是一味卸責給不在場人士的家長會,所以整起霸凌事件都僅只於學生們與家長間的耳語,然而,由於發生在外僑學校,牽涉敏感的種族歧視、董事權力運作等議題,所以每個人都以各自的解讀,在某種程度受了傷害。

 

鬼影幢幢的,我們都被鬼驚嚇,但這些鬼影卻又是自己。

 

回到家,我問孩子知不知道這件事,小女兒睜大眼睛搖搖頭完全不可置信,而大女兒則是態度冷漠,刻意地劃開距離,淡淡地表示有聽同學談論起。當我反問她為什麼不告訴我呢?大女兒陷入了沉默,眉頭緊縮,小拳頭抽動了一下,隨即自持地抓著自己的褲腳。

 

當下,我隱約感覺到大女兒的詭異反應,似乎跟她回德國念幼兒園的創傷有關,只是,我不敢再多問下去。

 

2004年我讓來台灣小住的婆婆,將大女兒帶回德國念幼兒園,希望她可以多學一些德語,好接軌接下來的小學教育,只是讓我痛心的是,我一直不知道她在所謂單純的幼兒園裡,被幾位德國孩子給扯頭髮與孤立,有時還被惡意的肢體欺負,並眾人圍聚嘲笑說:「你有黑色頭髮,笨蛋的中國人,這就是Putzfrau (清潔婦),怎麼可以來上學呢?」

 

就這樣天天惡夢上演,根本沒有老師與大人介入處理,搞得才四、五歲的大女兒,經常喃喃自語說著:「我的頭髮是深棕色的,不是黑色的!」

 

當暑假我去德國要帶她回台灣時,每每被她問起:「媽咪,我的頭髮是深棕色的,對不對?」我有時都被她問煩了,卻不知道她正承受著被霸凌的身心痛苦。

 

大女兒兩年陸續回德國上了七個月的幼兒園,蒙受了霸凌之苦卻找不到適切的語言來表達,直到上了小學二年級,不知道哪一次我在念兒童繪本,提到種族歧視的議題時,她才流著眼淚,透露出這段被霸凌的往事,當時我痛得幾乎要崩潰,真不知道孩子竟忍了四年,才有說出口的機會。

 

我承認,自己是失職了。

 

我想,霸凌事件對於所有父母而言,最深的痛,竟是在自己一個疏忽、毫無覺察下,不知道孩子到底承受了多久的身心折磨?!

 

自此,我經常會主動談起霸凌的這項議題,以及透過一些新聞個案來與孩子討論,霸凌行為的界定,以及當自己遇上,或者看見別人有了麻煩,我們應該如何回應。

 

事實上,住在德國的許多台灣友人,他們的孩子都在學校遇上不同程度的霸凌事件,舉一項最粗糙的個案,有次友人的女兒T放學回家途中,迎面走過來一位亞洲臉孔的中年婦女,結果,一大群德國男孩就圍著T叫囂:「你的中國媽媽來了啦!」,T知道自己又被嘲笑了,因為這已經不是第一次發生,每次路上看到亞洲人,這群男生都會用同樣的惡劣手法,讓她「人盡可女」,彷彿她的母親面孔是模糊、難以辨識的,而她變成了一張張陌生亞洲臉孔的臨時女兒。嘲弄孩不僅止於此,嘩笑過後,所有男生都舉起雙手緊扯自己的眼角至瞇成了一條線,完全是誇張的丹鳳眼,再眾人嘲弄地說著:「中國人就長同一個樣,就這小眼睛的德性!」

 

T自小因著自己半個的華人血統,就被人這樣叫囂嘲弄,每次總是含著淚回家,躲在房間好久都不出來,而友人能做的就一如大多數身處異域的華人父母,在形勢比人強的無力感下,只能「化悲憤為力量」地要孩子念第一名,藉此讓自己不那麼挫敗與找不到出口。也果真這群友人們的孩子個個都挺爭氣的,幾乎全都上了大學。

 

只是,我不願意孩子背負著某種「宿命」,面對校園霸凌就得將自己的生命力量導向到「未來式」的揚眉吐氣上,知識的力量是應該以良善為始,並真正柔軟地照撫到遇見的每一個人,而不是成為另一種較量與知識的暴力。我毋寧孩子在面對痛苦的當下,直面與深化這暴力背後,到底真正的意義在哪裡?!

 

如果,我們能夠真正能體會那痛苦,就不會忍心同樣的痛苦,再度發生在別人身上。當下,如果我們就能穿透這霸凌事件,讓同理心在最痛處湧現,並試著去探索真正非暴力與和平的可能時,那麼我們被霸凌的痛苦,就能換來更多人有機會在公平正義裡,享受安樂自在的幸福。

 

每當新學期開始,我都會特別問孩子有沒有新同學報到,如果有的話,我會盡量提醒他們,在他們剛進入新學校時,自己的害怕與忐忑感覺,到底那時他們最需要些什麼?以及當別人做了些什麼會特別讓自己感到溫暖?

 

當我們與別人的生命有了連結之後,許多起心動念都是自然而然地正向流動著。

 

我很欣慰,孩子們總是最先迎上友誼的雙手,並且很樂意地幫新同學介紹朋友,以及提供課業上的幫助。

 

只是,一起遮遮掩掩的校園霸凌事件,教育者支支唔唔的逃避諉責態度,卻讓不在事件中的孩子再次受到二度傷害,甚至隱微地從沉默、內化,有可能成為未來不作為的共犯,甚至是無意識的加害人。

 

當先生1/23從英國出差回到上海時,我跟他轉述了這起事件,他對學校的處理方式也很不滿,似乎只求自保地問孩子在學校有沒有遇到霸凌事件。先生也很訝異大女兒從同學口中聽到這起事件,卻選擇沉默並且不向我們透露。

 

當先生殷切地問她時,大女兒才嘆了一口氣,有點警戒又無奈地說:「D他應該把自己的德語弄好的,再不然先去外面補個德語啦!他這樣當然會德國學生被欺負呀!」

 

我與先生聽完,倒抽一口寒氣,先生嚴肅地首先發難斥責:「到學校本來就是來學習的,就是因為他德語不好才要上這所學校,你怎麼可以這樣說呢?」

 

孩子委屈地又嘆了一口氣,卻找不到適切語言地欲言又止,而眼睛裡罩著一層薄薄的陰影,我彷彿看見多年前她被德國孩子拉扯著頭髮的驚恐,她緊咬著下嘴唇,幾乎都要破皮出血了。

 

我的心揪痛了一下,卻不敢去直視眼前殘忍的事實,大女兒打從一年級開始,德語就是全班最好的,讓我經常接到許多德國母親的電話,問我是怎樣教育她的。不僅如此,大女兒在校成績也非常優異,經常讓先生笑著感慨說:「你別這麼厲害啦,你老爸以前成績都沒你好,大部分都拿3,如果有一科拿到2,那真是奇蹟!」但女兒卻偏偏都想科科拿1,原來,她一直在主流與非主流之間的橫流惡水,亦載亦沉,拼命地念好德語,就是在無可作為的面孔之外,擺脫被推入非主流的命運,難道,將自己的成績不斷提升,也是無力感之下的唯一出口?

 

當下,我又為自己的再次失職,感到懊悔與難過,原來這些年來我只重視以導孩子如何善待同學,卻疏忽了承接他們被推入非主流的恐懼,我根本沒有告訴他們該在他人無可控制與難以預測的行為之下,如何自保與自處?!

 

我只是浪漫人道主義的只想到反求諸己,以為這樣就能在一片晦暗中,點亮一小盞燭火的光明,卻根本沒有貼近孩子的分秒感受,在小燭火還不解夜的黑,以及懵懂自己光明的可能,因而顫抖得明明滅滅之際,就將他們孤獨地留在黑暗之中,照亮別人,可是,誰來呵護著這一小盞的光亮呢?!

 

終於明白,大女兒在耳聞霸凌事件與面對學校的遮掩,小小的心靈只能防衛作用地釋出更多的警告訊號,提醒自己小心,只能在主流與非主流邊緣游走的她,更得努力地不讓自己成為弱勢,並同時切斷曾經被霸凌的痛苦,好讓驚恐無助的心,稍稍得到緩解。

 

只是,讓我感到驚心的是,在她嘗試以堅強、無感,甚至是感到自己有辦法免於被霸凌的恐懼時,她無意識認同的卻是主流的暴力-「在德校裡德語講不好就活該被霸凌」,我更害怕她會從霸凌的受害者,慢慢成為沉默無聲的共犯結構,繼而成為加害人。

 

根據另一項消息指出,霸凌D的A過去在德國曾是霸凌的受害者,沒想到換個時空場景,他竟從被害人轉身成為加害人!

 

由於過去跟A是隔壁小區的鄰居,那時他們一家四個孩子經常到我家,我對A的印象僅只於溫吞、不多話,但偶有驚惶的表情,所以當我聽到他是霸凌的加害人時,我得腦筋稍微轉那麼一下,才能體會他的許多複雜表情。

 

現在的我陷入一項未解的思考,孩子從霸凌的受害者轉身成為加害人,究竟父母親扮演了怎樣的角色呢?!就像我一味地要求孩子反求諸己,卻不顧孩子得隨時親上火線地面對各種形式的霸凌時,孩子是否會有更深的防衛與扭曲的行為呢?

 

於此,面對校方的不作為與掩飾,身為家長的我似乎更無助,並且深感受傷了!

 

然而,撇開我已力有未逮的校方,身為家長的我應該如何自力救濟呢?

 

無解,卻是帶著痛無邊地思索著。

 

那一天用晚餐後,只剩小女兒幫我收拾碗筷,母女有了一段跳躍似的對話,卻隱隱地給了我許多勇氣與答案。

 

「如果你在學校遇到霸凌的事,你會怎麼辦呢?」

「我會馬上報告老師,還有回來告訴爸爸與媽媽!」

「當你知道學校發生這種事時,你的感覺如何?」

「我很難過耶!我猜D一定感到很寂寞與害怕,不然他不會躲到廁所裡去把自己鎖起來的!」

「如果你看見有這種事發生時,你會怎麼辦呢?」

「趕快過去幫忙他!然後再去找老師。」

「你不怕一起被打嗎?而且可能會受傷喔!」

孩子遲疑了一下,偏著頭想了許久,然後皺著眉說著:「我還是會選擇幫被打的同學,雖然我被打也會痛,但至少跟同學一起分擔,他不會很孤獨與難過啦!而且媽咪我覺得我又不一定會打輸,我生氣起來也是很厲害的,我有學過功夫,只是我平常不用而已,危急的時候我也會保護同學與自己啦!」孩子吐吐舌頭,卻很有自信地笑著。「但最重要的是,我回家一定會告訴你們的!我想D不敢告訴爸爸媽媽,自己被打還忍了三個月,實在太可憐了,其他同學可能也會這樣忍,我想還是讓我遇上了,趕緊回家告訴你們,就能早一點解決這件事,對不對?」

 

孩子又是蹙了一下眉頭,繼而天真地傻笑著。安慰的是,在她的生命裡,她真的覺得爸爸媽媽是她很堅實的依靠,才會讓她自信地認為自己在看見同學被霸凌時,還會願意挺身而出幫忙。

 

我把孩子摟在懷裡,心裡感到暖暖的,並不斷地默聲地跟她說謝謝。

 

曖曖地,我彷彿在親職教養的自我懷疑與此去無路裡,看見了遠方微微的光亮。

 

洗完碗,我走進大女兒的房間,躺在床上跟她暖暖被、聊聊天,說了她兩則小時候的甜蜜故事後,我再度把校園霸凌事件提起來,黑暗中她突然轉身被對我,霎時感覺她的肌肉緊縮,整個人委靡成一條被煮熟的蝦。我知道,她的防衛作用再度啟動,只為了讓自己不再那麼痛,於是,我只是緊緊地抱住她,輕聲地在耳邊說:「孩子,媽媽只希望你記得,我們是永遠的好朋友,你是我在德國第一位好朋友與親人,所以當你發生了任何事,或者覺得負擔很沉重時,我都希望我們能一起來面對,這樣才是真正的超級好朋友喔!」

 

無言,大美。

 

許久,孩子靜靜地轉向我,母女緊擁著。

 

黑暗中,母女的另一段對話,也讓我知道,愛是唯一的解法。

 

「你覺得上帝要是看見這霸凌事件,祂會感覺怎樣呢?」我問。

「很難過!因為祂說世上的毎一個人都是兄弟姊妹,這種事就好像我跟妹妹打架,你看到會很難過地掉眼淚!」

「沒錯,請記得當我們在作一件事,或甚至有了一個念頭之前,我們應該先用上帝的感覺想想,用祂的眼睛去看看,想像一下祂會希望我們怎麼作與思考呢?或許,給自己一點這樣的想像時間,我們就更能接近上帝與榮耀祂了!」

「媽咪,謝謝你!」

「我更想謝謝你!」

 

說真的,我最感謝的是孩子,她讓我有機會在面對親職失能的挫敗裡,再一次相信神性與愛,在最徬徨與無助裡,知道所有的方向其實都能被看見。

 

我知道,霸凌是所有人都無可規避的功課,我自然無可逃避,在每一次經歷、目睹,甚至在心中有了情緒時,我知道自己要完成的功課還有很多,除了轉身向自己的心裡深處探去,清除自己所有可能的暴力潛質之外,更重要的是,如何從面對自己為惡的可能之後,轉向更大的善與和平本質。

 

為此,我願意在心中一片片地默念「對不起,請原諒我,我愛你,謝謝你」,願我不斷地自淨其意與懺悔之後,不但幫這次霸凌事件的毎一位相關人士找回心裡的平安,更希望能真正刪除人與人暴力對待的負面記憶。

 

 

 

 

 

台長: 品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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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原
你這篇寫來除了因親自經歷而令人動容外,以混血兒在國外就學遭受罷凌的種種複雜因素,更讓人對教育的深思,非常建議你利用網路投稿,讓這篇好文能影響更多的人啊
我把各家投稿的訊息附在下面,千萬要讓這篇超棒的文章讓更多人看到啊!
http://www.nice-read.com/activities/join_word_game/news_papper.htm
2011-01-26 23:47:00
版主回應
親愛的大原:

你好認真可愛喔~

嗯嗯嗯嗯嗯~
那麼為了回應你的愛,我等一下就把長篇碎碎念順應一下各報版型來修改一下長度好了!

怎麼說呢?

你讓我有種本來以為是自言自語的恍神
突然醒來
喔~~~~~~~~~~
原來你也在這裡!
2011-01-27 10:43:16
nanamom
京都子,好愛你這篇文章。久久來你這兒逛逛,總是會一樣地驚奇,哇!你依然那麼柔軟,有那麼多的生命體悟。這篇文章可以借我留起來嗎?我想有一天會有機會跟學生們分享。
2011-01-31 17:57:40
版主回應
好的好的好的~
我會繼續努力將自己潛意識裡
可能的暴力清除
這樣也可以幫所有人清除

我其實時時都在思維這議題
也警醒自己可能的暴力
就算是在心念裡嘀咕別人一下
都有可能是自是非他的暴力呀

漸漸地
我發現
原來我同年目睹家庭暴力
其實
這可能是我的天命
如何去直面自己暴力的潛質
以及真正擁抱自己更大的善
就是我經歷這一連串痛苦的意義
以及要實踐的天命

很誠摯邀請你
跟學生們一起來思維
什麼是暴力

人間
只有愛能回答所有問題

謝謝你
這麼用心的老師
2011-01-31 20:34:11
是 (若未登入"個人新聞台帳號"則看不到回覆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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