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5年躲在研究所的實驗室裡看電影《我和春天有個約會》,不若看一般電影般地事先有所期待,或者過度資訊曝露的偏見定型,我只是讓有些慌亂的自己,跟著劇情的節奏,在四位女子的生命裡流轉,投射著自己的困頓,也替代著許多不解。
《我和春天有個約會》以倒敘的手法,從一名退隱加拿大的女歌手姚小蝶(劉雅麗飾)應邀回到香港,為即將拆除的麗花夜總會,做最後一次的紀念演唱,繼而在破舊的舞台與化妝間裡,慢慢拼湊出屬於60年代的回憶。
越南戰爭爆發的年代,香港趁地利之便,造就了夜總會娛樂事業的興起。四名女子姚小蝶、鳳萍(蘇玉華飾)、金露露(羅冠蘭飾)、蓮茜(馮蔚蘅飾),因為不同的緣故,齊聚在麗花夜總會謀生,他們從串場表演,為人合音,終而擁有自己的一片舞台。
更可貴的是,在勾心鬥角的舞台生涯裡,他們結成金蘭姐妹,不僅在歌唱上彼此鼓勵,在生活之中也相互扶持,即便在戰亂人心惶惶的時機,他們依然在彼此的依靠裡,有一點點放鬆的孩子氣。他們會在休假時,一起相約去放風箏,也會買各色的耳環,在一面小小的化妝鏡前,俏皮地爭奇鬥豔。
火紅的、深藍、純白與流金的耳環,各緊貼在他們耳垂裡,搖晃、擺動的卻是不一樣的此後人生。
深藍色的鳳萍,是永遠擺脫不掉的傳統女性樣板,堅忍卻也認命,愛上嗜賭的樂手,懷了身孕還得與愛人為了躲債而遠赴戰火頻仍的南亞討生活,而後與炸彈遇難,留下遺孤。
向來大剌剌、好強又得理不擾人的蓮茜,一如她喜愛的濃烈焰紅,過早地燃盡所有的生命。她眼見鳳萍的離去,與身邊友人的凋零,以及感嘆戰爭的無情,一夜間可以奪走難以計數的人命,長期在美軍酒吧駐唱的她,終日迷醉來麻痺自己,終而罹病早逝。
純白真摯的小蝶,因為幫忙家計而來到舞台討生活,稚嫩只能淪為串場的她,暗戀著薩克斯風手沈家豪,總是嫉妒著他身邊是好的鶯鶯燕燕。小蝶後來因緣際會地臨時被拉來當墊檔,意外地爆紅,雖然與家豪的戀情白熱化,但是兩人的名聲的懸殊,造成家豪不告而別,只留下一首譜好的歌曲《我和春天有個約會》。小蝶在多年遍尋未果之後,決定盛名引退,獨居在加拿大療傷。
向來傻裡傻氣的金露露,一如她喜愛的金光貴氣,平順地找到愛的歸宿,踏實經營著夜總會,看盡姐妹淘的位情所困與潦倒,她在舞台拆除前,終於將小蝶與沈家豪尋回,讓他們在相愛的舞台聚首,幫助他們完成和春天有個約會的諾言。
電影裡,幾幕鏡頭讓我失聲落淚,那是鳳萍在天台上的憂鬱、宿命的束手無策與離去的決絕;蓮茜的看盡戰亂生命無常,在無力可回天的挫敗裡,以酒精麻痺自己的無可出期的痛苦;還有多年後小蝶最後唱起《我和春天有個約會》,就在結尾時幽幽轉身時,望見家豪時的一抹微笑,人生轉瞬,家豪最後離去的笑,與此刻再見相接,彷彿所有的盼與怨,都不曾發生過的一筆勾銷,最後他與家豪牽起手,走入燈滅的布幕後。
或許,香港60年代女性的愛與哀愁,我們來不及感受,但電影裡復刻了這份流轉的情感,讓人也向自己的生命裡行去,許多未曾解的,或者來不及辨識的,都有了一份跨越時空的投射。
這部電影難得地由演技精湛的舞臺劇演員擔綱,少了一般演員的浮氣與作做,反而多了一份入骨的融入。我個人非欣賞劉雅麗自然的演技,舉手投足完全將觀眾的某一部分尚未覺察的想思,都給偷偷地引動出來,由其她的獨特中低嗓音,更適合在夜裡,一個人看著遠方的燈火閃爍裡,獨自品味那份距離的美感。
更有趣的是,我一直很喜歡蘇玉華,卻不知道她在這部電影裡飾演的正是鳳萍一角。總覺得她在通俗的商業港劇裡,像是一朵出水芙蓉,雖然不是那種艷光奪目的搶戲,但是絕對也是暗香浮動地誘發人心部份未知名的幽微。
記得當年看完這部片之後,原聲帶竟然在台灣銷售一空,我的這張是我在多倫多的香港小城裡買到的最後一張,老闆還說這張挺暢銷的,預約的人太多了,補貨還有得等呢!
這張原聲帶,就這麼陪伴著我在安大略湖邊的思念,尤其在萬家燈火的夜裡,我一個人擁著被坐在落地窗台前,靜靜地淌著淚,就這麼把四名女子的情感給轉折了一遍。
《我和春天有個約會》這部電影其實是多元媒介的混合,有舞台劇的獨幕效果,也有歌舞劇的華麗畫面與現場感,再輔以電影剪輯手法,無怪乎當年的影音震撼,至今依然鮮明,流著淚的溫度,臉頰上的肌膚仍然殘存著那份記憶。
春天,過了,還會有復返的時刻,而記憶的甦醒,也是滿園的浮躁與生動,人生若此,也是一番喧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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