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德國兩星期,被春暖花開的花粉引起過敏症,回到台灣又遇到沙塵暴,沉寂多年的氣喘重症開始復發,讓我陷入夜不成眠的痛苦境地。昨夜突如其來的哮喘,讓我嘔吐、無法呼吸,雙手顫抖無力,整個人陷入焦慮的恐慌狀態。
或許,自己一直在逃避看醫生並長期服用抗生素的惡夢,又更或者,自己心理在嘗試另一種可能性。
家族的確是有哮喘病史,父母雙方都有重症患者,而我的弟弟也是從小經常坐著入睡,只是我似乎從未發病過,大不了是過敏鼻炎與眼睛腫痛,或者兩次因支氣管炎入院。至於哮喘胸口咻咻咻地猛叫,則是26歲第一次突發。
那年我從德國萊茵河一個人自助旅行歸來,突如其來地,我開始有了氣喘的症狀,咳了一個月之後去馬偕醫院,醫生看見X光片都嚇壞了,肺部的微血管都已經發脹,讓我整整吃了三個月的抗生素,但是,症狀並未減緩,卻承擔了抗生素的諸多後遺症。
一次,在辦公室突然發現氣喘的狀況有別以往,決定趕緊回家休息,不料才走到三民路上,我竟哮喘起來,自己陷入一種一口氣吸不上來的恐怖,耳朵開始鳴鳴作響,眼前見漸模糊與漆黑,自覺有漸漸失去意識的感覺。
那種生存掙扎的感覺是意志的挑戰,或許只有短短幾秒,但我卻歷經一種身心脫落的巨大震撼與恐慌。
就在眼睛快要完全看不見之前,發現對街好像有診所的看板,我真的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撐著爬過去的,其實,就在意識到“有診所”與清醒過來看見醫生與護士,中間的記憶是完全失落的。
根據醫生跟我回溯,我當時是跌跌撞撞滾進來的,臉色慘白而且失去意識,他們馬上採取急救措施。首先用附有藥劑的蒸氣面罩,希望讓我自己呼吸時,卻發現我完全沒有呼吸反應,醫生擔心他得採取氣切,並且呼叫救護車。
不過護士非常堅持地一直呼叫我,希望我可以自行呼吸,果然我突然吸了一口氣,讓藥劑進入胸腔,一切就完全在掌控之中。
一個半小時之後,我甦醒過來,面對驚魂未定的醫生與護士,我竟然被告知自己得常年攜帶擴張劑以應不急之需,當下有一種不願面對的抗拒。
自此,我陷入一種足不出戶的窩居期,除了上班之外,我幾乎哪裡也不敢去,與過去喜愛四處趴趴走的野性,有著天壤之別,尤其要到人多或者荒郊野外,我都會有種突然哮喘發作卻無法急救的憂慮。
生理狀態,的確是可以影響一個人的心識與作息。自從哮喘發作之後,我變得膽小如鼠,不僅很宅,而且還很噤若寒蟬。
病情拖了半年,在各大醫院流轉著,似乎各類抗生素也變成了我的日常鹽巴。之後一位學佛的友人告訴我,他感應到我身邊跟了一個異國濕淋淋的魂魄,不過他希望我不樣罣礙或者受到驚嚇,他說:「只要誦持大悲咒與往生淨土咒,三天之後自會不藥而癒。」
我實在半信半疑,但是,很鐵齒的我自己知道,暑假自助旅行時,一個人在深夜十一點的萊茵河畔散步,就曾在某個建築物的轉角,被一個巨大的黑影嚇到,但是細看之後卻四周無人,當時我就有種直覺,一種奇怪的能量吸附在我身上。
只是,我不願意承認這些怪力亂神罷了。
當時,我實在被抗生素折磨得生不如死,副作用讓我四肢無力與暈眩,雖說自己從未拜誦過任何佛經,但是聽說三日有效,自己還是去找來這兩部咒本試一試。
第一次持咒的經驗很有趣,一翻開大悲咒自己都笑暈了,那是什麼文呀?雖 說每個字都看得懂,但也未解其義,念起來更是怪怪的,正襟危坐唸不到一半,自己竟然在書桌前睡著了…。
我很想譏笑自己在佛經面前的朽木不可雕也,竟然對著經本睡起春秋大夢,而且還口水漫溢嘴角。「我究竟是怎麼了?」我不斷地質問自己,真的是一丁點佛性都沒有嗎?
就這樣不知所云與昏沉蒙昧地誦持三天之後,我的氣喘真的停止了,即便我停止用藥,似乎也沒任何發病的跡象,但是馬偕回診的約並未取消,我依約前往看病、拍X光片,醫生聽診時覺得很狐疑,再繼續看了片子之後,更是一臉不解地問我究竟有無偷偷服用其他藥物,或者,那張X光片根本是調閱錯誤。
醫生要我再去拍一張回來複診,卻發現肺部原先的纖維化已經消失,但從我嘴裡卻又逼問不出任何“特效藥”,只有搖頭地說不必再來了。
自己一直不願跟人提起這件事,因為我之前是學科學量化,並且除了民間信仰拿香拜拜之外,從未接觸任何宗教,更遑論拜誦經典,我實在不知如何陳述這段哮喘尋醫記。
昨晚哮喘復發,身邊完全沒有任何藥物,除了做蒸氣面罩療法之外,我唯一能做的就是誦經與調息,讓自己度過艱難的深夜。
拜誦《大悲咒》與《往生淨土咒》時,比起26歲那年的第一次,除了流暢會心之外,持咒時的想思還是有細微的變化。
第一次,未解佛經義理的我,只是把持咒當成一種姑且聽之的“特效藥”,既然西藥、中藥都吃了那麼多,實在不差這個動動嘴皮子的工夫。當然,心態上還是希望自己能好運上身,趕緊把這讓我飽受身心之苦的病症給拔除,好讓我繼續狂野如風地四處晃盪。自知,這與跟著母親挽籃去燒金拜拜無異,就是妄想自己不過開個口請求神明,就能順遂其意、皆大歡喜。
第一次持咒的心態是種需索,於是恢復健康之後,持咒自此束之高閣,彷彿與己無關。就像是期盼神仙教母的仙女棒一揮,任何奇蹟都有可能發生,只是這奇蹟是神奇魔力的功效,再加上我個人隨機的好運罷了。
昨夜,持咒時對於自己的病情倒也沒太大的罣礙與擔心,雖然嘔吐之後的虛脫,以及哮喘的惶恐不定,讓身體緊繃與心理承受驚嚇,但我還是老實地誦持著。
我是這麼想的。
願我哮喘的苦能夠體會眾生病痛的折磨,在心識細微處更加體貼他們的想思,並且讓自己在能力範圍之內去承擔目前患病苦之人的所有痛楚,消解他們的罪障。
我不求速解危厄,但懇請讓我在漫長的生命實踐中尋求一份智慧,穿越所有表象的痛苦,尋求一份人間磨難背後的真實意義,並且能將這份法喜消解受苦眾生的焦灼。
持咒。
我懺悔著自己所造的惡業,以及加諸在眾生的無邊痛苦,我期盼深入那份折磨裡,去梳解我每一絲罪愆,讓自己在罪惡的源頭裡,覺察、確認與負責。
我祈求著眾生的所有輕安,因自己的病痛之苦,就更不忍眾生承受,於是發心勇猛精進,讓智慧的增長消解眾生有情的苦難。
我是這樣想的。自己一直都還是在學習的過程裡,只是發現十年前的第一次懵懂持咒,與當下的不同生命意境,我知道先知大德是慈悲的,總是引領著我們,真正願意負起對自己生命的責任。
我把身體交給醫生的專業治療,心靈是懇請先知大德的指引,以及自己願意在痛苦裡的安忍修行,至於靈魂,我則相信宇宙大能的交融,我已在之內,也不曾遠離,只是我需要憶念。
持咒。當下的我覺察這是一份對己的工夫,一份生命實踐的承諾。至於怪力亂神與奇蹟功效,不過是一時的因緣示現與善巧方便罷了。
醫病即醫心。於是,持咒對於病症的舒緩、消解,也是在心識上做一番清靜工夫。
夜半氣喘,我知道自己的求醫之路正遙,而淨心更是首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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