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一生水》在中國上映時,惹來許多媒體與言論的批評,說這齣由黃磊編、導、演的「人文劇」有太濃厚的瓊瑤味、假人文,小資情調的男女情愛。
黃磊,似乎沒有太多的辯解,我猜,他瞭然這些不負責言論的根底。
我雖不是廣電編劇專業,近來也不愛掉書袋談所學的文化研究,我只想以一個閱聽人的初樸,來還原一齣戲劇的真實質地。
「瓊瑤味」似乎語帶貶損,除了收視率數字願意與之裙帶關係之外,好像有些才情的導演們紛紛走避,深怕被人歸類在一起。
到底,「瓊瑤味」壞在哪裡呢?
年少時大抵也跟主流媒體起鬨,雖不至於安分一集集看完,但也至少跳著看過幾齣,從梅花三弄古裝系列,到還珠格格、民初時裝劇等等,大抵也還有些印象,現在回憶起來內容無不才子佳人、淚水鼻涕、巴掌哀號、時運不濟、棒打鴛鴦、有情人終成眷屬…等等,戲劇的基本元素來個排列組合,加上畫面好、燈光美、氣氛佳,時空乾坤大挪移,戲服爭奇鬥艷大手筆,不時來場名山秀麗大排場,的確,這是我所認知的「瓊瑤味」戲劇。
可是,戲劇的拆解分析,似乎還沒回答「瓊瑤味」究竟壞在哪裡的問題,讓媒體記者拿它來當標籤,沒事就給人安上一個的恐怖主義。
我個人認為,「瓊瑤味」無所謂好壞、對錯的問題,其關鍵在於閱聽人究竟想從娛樂媒介裡得到什麼樣的按摩?
加拿大傳播學者麥克魯漢曾謂:「Media is message!」媒介就是訊息,雖然有人以訛傳訛為「Media is massage!」媒體就是按摩,其實,這美麗的錯誤也無可厚非,從閱聽人的角度來看,我們的確是希望從媒體訊息裡得到一些按摩的,好讓我們能身心安頓在這瞬息萬變的社會。
那麼媒體訊息裡所提供的按摩的種類,究竟有哪些呢?
【一︰好夢正酣的肉塊按摩】
感官按摩:就如同坊間最普遍流行的無照精油芳香按摩,只要一張作業台,一個手無殘障的人,也不需要任何技巧與知識,反正躺上任何客人,就當成揉麵糰般地捏弄一番,千篇一律的皮膚最表層搓模,刺激最末梢神經的放鬆,或者挑動起最生物本能的慾望反射。
「瓊瑤味」的戲劇正是如此,一言以敝之:柔弱無骨的舒服,就是五百元一節四十五分鐘後的半夢半醒,反正被人當肉團般地搓揉,睏了腦袋、鬆了意識、懶了心神,這還不夠昏沉的紓壓嗎?就算醒來,這塊人肉似乎少了警醒,笑瞇瞇地再度投入人群之中,鄉愿、和善與合群,於最多數人眼中無異多了可口。
「瓊瑤味」之所以風行一時,為普羅大眾最能接受,正是來自於這種沒有風險的廉價按摩消費,無關痛癢卻也半睡半醒的矇昧。它提供生物本能想哭、想笑的生物衝動,也麻吉大奸大惡與忠孝節義的道德框架與社會概念,讓閱聽著宛如躺在按摩台上的疲懶,一切都那麼深合我意,我花錢的是大爺,一切都聽我的,沒有任何異議,咱們就大睡一場吧。
【二:自我說服的療效按摩】
近來,還興盛一種標榜按摩派系血統,與誇大療效的按摩中心,三合板為材質的表象華麗裝潢,英文證照與名人的背書,憑著雄厚的財力,在媒體上大打廣告,勾引消費者上門,即便按摩一般,療效平平,但是不實廣告倒也滿足了想像的替代性參與。
這就是精裝大戲的作業流程,結合知名誹聞明星、作家出書、置入性行銷商品廣告特賣,的確在收視率數字上有發泡效應。它賣給閱聽人的就是名相的虛幻,按摩的也是心裡缺憾的想像與坑洞的滿足。這就像宋七力的神功存在有無,實在難以科學辯證,但信者恆信,不信者恆不信,若真有神蹟,不過是信眾自心被名相催生的念力所致。
這類戲劇的功用,按摩了閱聽人的想像,的確是從皮肉感官表層再進入一些,不過迷霧叢林十八年,說深入,不如說是迷網吧!
【三:安住人性悲痛裡的永夜】
第三類的戲劇,就如同將人丟進印度的原始叢林裡,進行一場阿育吠陀(Ayurveda)身心脫落的試煉,自力而為的一場身心靈按摩。面對一己的生命,不假他人之手,唯有向身體最毒、最痛的節點探去,方有可能解脫的可能。
這類的戲劇不讓人夢幻、也不幫你編口實,甚至給都不給你一個安心的結局,就是要你自己赤裸裸地面對自己的善與惡,一種感覺無能為力的人性,但最後在至痛的瞬間,卻又發現眾生不分彼此的同體,不管是三宅火燎的自己、愛過的人、仍恨著的人、歡喜的事、悲傷的痛,原來都是一即一切的合一。
一番捉弄,全是為了看穿。
這類戲劇看完之後,看了等於沒看,沒有大快人心的懲奸鋤惡,更缺乏闔家歡的圓滿結局,甚至丟給你一個蒼白無力的嘆息也很吝嗇,所有情節回到原點,彷彿若只如初見;但,看了似乎又全看了,覺得那戲劇示現的種種,固然如斯平常,但自己內在好像去了一層透明皮膜,更靈透些,一種人生風景制高點的緩升。
所以,問題回歸原點,究竟黃磊與瓊瑤的戲劇有何不同?大體是按摩感知的不同,第三與第一項,就只是種類不同,任君選擇,至於好與壞,就沒人能定論。
但如果你問我,喜歡怎樣的按摩?
你猜!
當然,我也猜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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