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京都的賣身契 京都，是一個讓我甘心做隻小蜘蛛的城市，在狹小的巷弄裡緩緩行走、發呆駐留、放空冥想，慢慢結成一片屬於自己的安適的網。 2004年9月第一次造訪京都，我就開始愛上這裡的街道巷弄。接下來在屬於我個人的有限時間裡，我的前腳早已踩在這片土地上，只待後腳從現實羈絆中的輕輕一抽罷了！ 延續在《京都，念頭的底景》http://mypaper.pchome.com.tw/news/lovekyoto1

4,909愛的鼓勵 2訂閱站台

9/13（二）女兒今天在德國學校上了整天課，照例只要是全天課（其實也只上到下午三點）就部會有家庭作業，但她一回到家，我還是習慣地跟她翻開書包，好奇地問問她今天上課的新鮮事，不過當我問她關於學校課業時，可不是用媽媽哪種慣有的「品質管制」權威語氣，反而是以一種「雖不能之，卻心嚮往之」的熱切神態，彷彿是沒錢買票入場看電影的可憐小孩，總要等到散場時，才可憐巴巴地抓著剛出場的同學，要他為自己轉述電影的精采內容，然後讓自己的無邊想像力，找到一方出口出來透透氣。

　　我翻到她的德文課本與習作，怪怪，怎麼在每一個圖像（有石頭、橡皮擦、板擦、黑板、鉛筆…等等教室與文具用品）下方空格，通通畫上一個或接連兩個、三個波紋似的符號︶、︶︶、︶︶︶，這下可考倒我了，不知他們老師又傳受了什麼樣的怪招密技，乍看之下，我的知覺地圖上竟然找不到參考座標，我耐著性子不斷試著各種可能，想拆解這個密碼，後來實在毫無任何邏輯可循，我決定不恥下問，結果女兒更不解我的疑惑，很自然地睜著她的大眼睛，然後小食指開始在眼前虛空中，邊點頭邊畫起了這些波浪來，小嘴巴輕吐著：「Stein」(石頭)，當她的小舌頭隨著發音震動時，我真的藉由她的手勢波浪滑動，瞥見她的小舌尖如浪似地滑過，哇！真有趣！她認真地繼續輕吐第二個字：「Bleistif」（鉛筆），小食指連續畫了兩個波浪，而且母音剛好都落在波浪下沉的地方，她的小腦袋當然也跟著發音輕巧地點了起來。當她像唱歌般地把所有德文單字如此唱作俱佳地玩，這時候，我已經高興地拍拍手了，我終於懂了，她的德文老師在教他們母音與音節的概念，雖然他們還不會寫字母，也當然不會背出一個個單字來，但老師要他們用簡單的波浪圖案，去描繪自己的舌尖真的嘴裡波浪般地跳動著。

　　我看著Rebecca興味盎然地玩著德文波浪遊戲，然後繼續延伸到她所知道的英文單字裡，尤其那精巧的小食指不斷筆劃著波浪，我知道，這樣的全感官的語言學習經驗，已經把她的學習小觸鬚，牽引到自己體內的律動裡，乘著興味的和風，共振出對於人間的好奇與興味。

　　七點送她上床睡覺後，我的情緒還沉浸在體內這樣新鮮的波浪律動，這有種第一次接觸海水冰涼的悸動，與感受到波浪傳遞的舒展，但卻不禁想起自己過往的學習經驗，而身體卻是緊縮、僵硬，心裡也有更多的疑惑與恐懼。記得國中依年級第一次接觸英文，自己不僅被一個個字母、音標如鬼畫符般的扭曲字體打敗，我更不解的是音標上一撇撇所謂的重音符號，到底所為為何？英文老師就是不解釋，但卻在我們隨堂考後，為了一一撇撇重音符號標錯位置，而痛打我的手心，當時我真的不知道，我究竟該跟這眼前的語言，找到何種連結與關係？但是手心被打到非得塗面速麗達母後，我就學會要將重音符號銘刻到我心中，不管我懂不懂，或者愛不愛，這樣的死記是唯一能將自己脫離毒打厄運的金牌，於是，我與英文找不到屬於生命律動的共振，但卻有一種畸形的物化關係。

　　這樣的慘烈情況，一直持續到我在美國受語言訓練時。雖然自己的英文筆試成績，總是讓自己一路過關斬將到唸完研究所，以及申請到扶輪社獎學金與多倫多大學，但是，只要開口說英文，我的身體就會不自覺地開始緊繃，舌頭也馬上腫脹地癱在嘴巴裡，久久就是吐不出一個字，即使被硬逼說英文，說出來的話也像咬斷滿嘴的牙齒，和血吐出沉重、破碎的悲鳴。我記得美國的語言老師問我：「你會唱歌嗎？」，「開玩笑！我是ＫＴＶ歌后耶！」我表面唯諾地點頭表示會唱那麼一點歌，但在心裡很不屑地回答，「那就對了！你說英文時，就慢慢找出那樣的韻律，你的舌頭、嘴巴、頭、身體，就是這麼一致地律動著」我當時真的不知道她在說什麼，感覺她講得真的是簡單的深奧，明明她提到的這些器官我都懂，也一樣不缺地掛在我身上，但我就是怎樣努力也找不到任何線索把它們串聯起來，這麼多年之後，我看著Rebecca愉悅又自在地說著德文時，我就知道了，我對自己的身體太陌生，而英語之於我又太見外，反正所有本該是手牽手，一起繞著圓圈圈玩遊戲的英文、舌頭、嘴巴、頭、身體，卻變得賭氣又陌生地乾瞪眼，僵成一團地站在原地發呆。

　　只是，往事已矣，但今天Rebecca小舌尖與所有身體的波浪震動，就在我驚豔的那一剎那，竟然傳遞到我身上了，我感覺到體內微微的輕觸與共振，我說出：「Good!」，指尖也同步地畫了個︶，嗯！我的心也笑了！一記漂亮的弧線。學習永不嫌晚，不是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