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忠謀︰一場可帶走的饗宴
連續蟬聯多年《天下雜誌》標竿企業「最佳企業公民」的台灣積體電路公司,多年來在人文素養雄厚的IC教父張忠謀領導下,不僅在專業領域備受肯定,連國際投資法人也信賴其公司治理的誠信和效率。
張忠謀一輩子最難忘的,還是美國哈佛大學第一年的人文教育。美國長春藤聯盟名校的大一「博雅教育」(liberal education),奠定了他一生的閱讀取向──種對文史哲等基礎人文領域的熟稔和熱愛。
天下雜誌海闊天空教育特刊VI
連續蟬聯多年《天下雜誌》標竿企業「最佳企業公民」的台灣積體電路公司,多年來在人文素養雄厚的IC教父張忠謀領導下,不僅在專業領域備受肯定,連國際投資法人也信賴其公司治理的誠信和效率。
張忠謀一輩子最難忘的,是美國哈佛大學第一年的人文教育。美國長春藤聯盟名校的大一「博雅教育」(liberal education),奠定了他一生的閱讀取向──種對文史哲基礎人文領域的熟稔和熱愛。
小時候父親不知告訴過我多少次,大學時讓他印象最深刻、影響他最深的兩位教授就是胡適之和徐志摩,他形容當時胡適之的博學是「俯拾皆是」。
我十八歲到哈佛大學時,見到當時的人文學教授,才體會當年胡適之對我父親的衝擊。
哈佛大一的人文學課程,授的是西洋文化的變遷。但這位人文學教授卻選取西洋古典名著,作為不同時代的象徵,讓學生自行閱讀,從書上描繪的情景去感受不同時代的背景,進而掌握西洋文化的演進。
這位教授天馬行空的授課作風,瀟灑非常,學問更是信手拈來,俯拾皆是,給我極深的印象。他不但將我引領進入西洋古典文學的殿堂,更讓我體驗了什麼才是「活的學問」,這體驗至今受用。我正是用這種態度去看待經營管理,也就是透過觀察、閱讀、學習、思考和嘗試這五部曲,不斷在現實中找線索,發掘問題、思索對策,進而完成任務。
基本上,這經營管理五部曲指稱的是一個邏輯的次序。藉由觀察、閱讀獲取資料(data),經由學習將觀察、閱讀吸收的資料系統化,變成資訊(information)。思考追求的最高境界是洞察力(insight),不僅只是獲得「真知」(knowledge),更是要有洞察問題想出對策的「灼見」。嘗試指的就是採取行動(take action),需要一些冒險犯難的勇氣與堅持。
閱讀是我從小就有的嗜好。我有大量閱讀的習慣,對我來說,看很多書的樂趣是建構發展出一個「合理的懷疑論」。我對所有的書、報告都是相信一部份,絕對不會完全相信。這種「合理的懷疑」是看過很多書才能建構發展出來的。「合理的懷疑論」之所以重要,是因為沒有一個人講的話是完全對的。並不是說作者不誠實,而是沒有人能那麼絕對。因此,我們必須保持獨立思考、自行研判的清醒。
以閱讀作為一個資料收集的管道而言,我主張書應該多看,但不必字字精讀,等看過了一遍後,若覺得這真是一本好書時,再回過頭來仔細閱讀也不遲,因為大部份的書並不值得仔細看。
人生短暫,所以我不主張去細讀自己沒有興趣的東西 。
若是書看得少,除非看的是「對」的書,否則看得少又看得「不對」時,還不如不看。假如一個人看書看得很少,一年只看一本書,看了之後就把它當聖經,奉為圭臬,這是很危險的事。
每本書都有它的片面性與偏見,尤其經濟、商業方面的書,各有它的假設與前題。像梭羅的《資本主義的未來》、《世紀之爭》都是好書,稱得上是一家之言,但若是只看了這兩本,就成了你唯一的知識信仰,將是非常的不幸。因為A little knowledge is a dangerous thing,中國人也說「盡信書不如無書」,道理都是一樣的。
時間有限,而要多看書的一個竅門是多讀「書評」,我買書的習慣都是先看了書評之後,才有決定購買的念頭。甚至許多時候,看書評比實際閱讀該書還有效果。如果能常看書評,等於多讀了許多書,至少是廣泛的接觸不同面向的知識。
然而唯一的遺憾就是台灣目前的書評,不論在質和量上都還不夠水準。也因此我主要閱讀的書評來源,是《紐約時報》每周一次的書評,每次大約有三、四十本書。
《紐約時報》書評中,有小說(fiction)和非小說(non-fiction)兩類。非小說類的書評,我是每一本都看。因為非小說類涵蓋了歷史、傳記、當代事件、政治、經濟等領域,而這些都是我的興趣所在。我用這個方法增廣對書的接觸,這是一個很經濟、省時的辦法。
我多年來固定看某幾本雜誌,英文報紙像《華爾街日報》、《國際前鋒論壇報》至今每天都看,尤其是社論更是每天必讀。有關台灣、中美方面的新聞,我會比較關心,看得比較仔細。讓自己與時事不脫節,也是必要的功課。
作為一個企業人,若只為了工作,也許不需要太廣泛的閱讀。但是其實也可以把閱讀當作人生的樂趣,代替應酬、打球、打麻將等。
為什麼有那麼多人終身的目的就是賺更多的錢,也許是對別的東西的興趣還沒有發展出來。即便是應酬、打球,也不見得是很多人的興趣,只是為了廣建關係,是賺錢的途徑罷了。但是,我的確是在閱讀中獲得了不少樂趣。
海明威用「可帶走的饗宴」(moveable feast)形容在巴黎的日子。在哈佛一年的那場「可帶走的饗宴」中,閱讀西洋文學所帶給我的滋養與回味,至今不減。
我現在還常常看莎士比亞,其中的句子、對白,仍然讓我會心感動,甚至可以自我解嘲。偶而我也重讀喬哀思(James Joyce)的《都柏林人》,對於生命的寒涼,別有一番滋味。中國的詩詞歌賦,我也並不排斥。對我而言徜徉於文學的天地裡,似乎得到無窮的舒展與慰藉。
閱讀這些文學作品,倒不見得是為了洞悉人性,一定要在商場派上用場,閱讀純然是一種自得的樂趣。但是或許就是這種精神層次的共鳴與契合,給了我更寬廣遼闊的馳騁空間,更海闊天空的視界,使我比較能超脫於金錢、權位的追逐與鑽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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