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另一本新書,也將於12月底由寶瓶出版,
書名叫做:《帶著傷心前行》
還有個很長的副標題:一個心理工作者的自我療癒故事
這本書,放在我心裡很深很深的地方,
因為,那是我的私我書寫,從新聞台的文章,結集起來的一本書。
那些故事,是我好深情的內在,
那些故事,大部分是,「歐巴桑的深情凝視」以及「回到光中」階段的文章。
為什麼說放在心裡很深?
因為,有一種,彷彿要出櫃的感覺。
把自己,那麼深的心靈谷底的經驗,要印成文字,讓人,隨時隨地,手捧著,就可以進到我的內心世界。
這樣親密的想像,讓我一直,羞澀地,無法正視凝視,自己的新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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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日,收到了書的目錄,在心裡將那些文章照那次序,一篇一篇讀來,
有一種,奇妙的感覺。
彷彿,文字裡的我,不再是我,
而是另一個,讓我帶著好奇與新鮮的視角,凝視的一個女人。
那個在書裡呈現出來的”我”,真是有意思。
那我原來的羞澀,要怎麼面對?
那羞澀,其實說更深一點是,忌諱。
海寧格的書裡,提到,孩子不需要知道父母之間的私事,
如果知道了,最好忘掉,這樣對孩子是好的。
海寧格的話語,從知道以後,就一直掛念著,
有一天,當樹兒開始閱讀新聞台的文字,我要何以面對?
或者,當有一天,當他閱讀我對他的書寫,這將對他的生命,帶來什麼影響?
我知道,海寧格的核心理念,就是”敬重”,
因此,我的羞澀在說:
「那些原先認識我的人,以及被我提及的人…
當他們手捧著書,閱讀這些文字,
能感受到我對他們的敬意,以及產生對我的敬意嗎?」
當宗展的阿公,閱讀到這些,
我們原先隱瞞沒對他說的婚前歷史,會對他帶來什麼影響?
當樹兒閱讀到這些,屬於母親內心的流動或轉折,
他還能,完整地,長大,而不會,與我有複雜的關係嗎?
這些原本貼出文章就當要思考的議題,
由於我的舒懶,一直沒去嚴肅理會,
到了書即將進入排版印刷的階段,竟開始成為潛意識的焦慮。
昨夜,原本打算跟婆婆報告,
那些我們結婚時,決定隱瞞阿公的事情,包含我的年齡以及婚史,
可能會因為出書,或是配合書本宣傳,我即將在報紙專欄寫小傳…
而傳到阿公的眼裡,或輾轉,透故姑姑們,傳到阿公的耳朵裡。
昨夜,我退卻了,我悶口不提這事,
與婆婆東聊西聊,挑著孩子的衣服,就是沒有處理心中最重要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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妹妹well,一直是新聞台的忠實讀者,
媽媽,最近也天天看了,
她還聽從氣功老師的建議,
藉由每天大聲朗讀文字,來測試自己血管是否中風。
她說,她每天看我文章時,就大聲念出聲音。
媽媽進來這新聞台,讓我好高興呢!
聽見她朗讀我的文字,我有羞澀也有欣喜。
心裡竊竊歡喜著,有一份與母親特別的親密。
也就是,出書這事,不會對媽媽帶來困擾嘍!
因為,媽媽還推薦許多,她的好朋友,來新聞台閱讀呢!
那我弟弟呢? 弟弟的親人,以前的老婆呢?
我是否對她們有足夠的理解,以及足夠的敬意?
文字,放在自己電腦裡,當作私我的感受與抒發,
放到部落格上,得顧慮到被書寫人的感受,
而堂皇出版,就得顧慮被書寫人最脆弱處,以及對他人眼光的在乎了。
█ 關於別人的眼光,我如何放下?
老師,我一直很好奇,「怎麼可以有人這樣活著?」
我的一位學生,她很認真地,問過我兩次,
「怎麼可以有人這樣活著呢?」
她的意思是,她無法想像,我何以能寫出如此真實貼身的文字,然後公開出去?
這問題我一直沒有回答,因為我以前天真的感覺:「就是這樣啊,很自然啊。」
這次,在出書前,我的焦慮裡,我終於正視這提問。
其實,從她第一次提問,我心裡就有個答案,只是很難說清楚:
這答案是:
「其實我寫的,是我,卻不只是我…
因為,我有把握…那些細膩的內在歷程…是人類共通的故事」
「當我寫出去了…我也不是那個我了…因為…我又往前了…成了更新的我」
由於,我把寫出去的我,視為「舊我」
或者,都只是我的鏡像幻影….真實的活生生的我,只有與我非常靠近,心靈相通,才能觸及到。
又或是,透過閱讀新聞台的文章,在文字與文字的縫隙裡,若你能穿透,就能與那個正在發生的,或真實的我,在某幾個片刻裡,在你的現象場中…相會。
原來,我骨子裡,就是把自己給出去了,
而就是保持著距離,觀看著,那個,是我又不是我的自己。
於是,我能如此自然地,說出我心裡能說出的,最深的真實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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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收到一份大禮,
收件匣裡躺著,寶瓶編輯寄來的,「余德慧老師的推薦文」
嗚呼~ 我好開心,開心到,那一瞬間,幾乎是停止心跳的。
很少有偶像的我,余老師算是我的偶像吧!
我摒息幾秒,停了好久才打開那文件。
然後我直呼展過來看:「有比把衣服折好更開心的事情喔!」
宗展和我,從張老師月刊的年代,就沈醉於他現象學與文學結合的書寫風格,
而我忠誠地,閱讀他,從他離開張老師到心靈工坊,
或是,他從東華到慈濟的論文。
但很有意思的,看安寧季刊上一篇他的文章,我曾經這樣寫:
「余德慧老師用一種我無法理解的艱澀文字,在說一個…我就是這樣過日子的,我很懂的東西。」他那次寫的是”無我的陪伴”
在推薦文裡,他這樣說我:
█ 在幾週以前,日本多摩大學的西皮雅尼教授在成大與慈濟大學談西田幾多郎的「場所論」。西田哲學是京都學派的創始哲學,西田的「場所論」在近代倫理學發展與法國倫理學被融會成不可思議的後現代哲學。從抽象的意義來說,西田的人間倫理是無我的倫理,「我」從來不存在,只有從你那裡我才看見鏡象的「我」以你的形象來導致「我」的存在,因此儘管人們滿口的「我」,其實是那共在的場所所孕生的倫理實相。
但是在場聽演講的研究生似懂非懂,也問不出什麼問題,當場我有點苦惱,沒想到理書的書稿寄到,居然解決了我這問題。我的助理收到書稿,自己看了一下說,老師你就讓學生分開念這本書,我本來也不為意,由於身體病痛,徹夜不能眠,就裹著毯子在沙發上捧著書稿讀到深夜,這才發現理書簡直就是在為我闡明西田哲學。█
閱讀這段文字,我知道,他懂到我在內心移轉時的縫隙。
他看到了,原來我懂得的,卻說不清楚的自己。
他說:
“儘管人們滿口的「我」,其實是那共在的場所所孕生的倫理實相”
…….理書的「我」,無論是妻子或媽媽,無論是女兒或是大姊,她都隨著「你」的相應而應答著、生產著,沒有固定的「我」,而卻獲得人間的深幽。
原來我這幾年,習慣了,「不執著於固定的我」
而讓自己融化,進入人際互動,活在”我與你交融連結的場域裡”
當我在書寫新聞台的文章,
看起來是在報告我的故事,
但實際上,我再描述,我心裡發光深刻的經驗現象,
而這些現象,若沒有要被書寫出來的哄拖,它們很快就消逝了。
我書寫故事,像是坐在小溪裡,捕捉著潺潺流水,在陽光下閃爍的水影。
這些無我的片刻,本來就是流光片影,
而捕捉它們,書寫,貼上新聞台….這歷程,成了個人的修行。
願意將之公開,則是另一種修行,練習放下「社會眼光」的在乎。
寫出去了,就是將之交給大眾,這文字,與我的關連,就像是長大離家的孩子,自有自己的命!
█ 這本書的出版,要謝謝誰?
《養出有力量的孩子》那本書即將誕生,我好清晰地,知道我要謝誰。
《朝向真我─一個心理工作者的自我療癒故事》要出書了,我能謝誰?
要謝謝推動電子時代的演進的所有貢獻過心力的人,
電子時代,讓私我的書寫,上得了公眾台面,
從讀者與公眾架構出來的即時回饋系統,讓我感覺到被凝視著。
接下來,我要謝謝這些年來,在新聞台上,深情凝視我文章的你們。
由於你們,我感受到一股力量,穩穩地,透過書寫往前走。
我要謝謝,啟蒙我書寫生命述說的幾位老師:
余德慧老師,輔大的翁開誠老師,
以及啟動我感受到社會實踐的使命感的,王行老師,以及夏林清老師,
雖然我並沒有親自拜師門,卻在你們的文字與行宜,我摸索著自己。
我還要謝謝,宇宙,那讓一切創造啟動的大手,
我還要謝謝,大地,那哺育承載我成人的母親,
要謝謝的,就是生命本身,以及促成這生命流轉的更大力量吧!
要說,
親愛的爸爸,從你離開後,我哭你、夢你、說你…然後寫你,
現在,我書寫的你,就要被印出來了,
我感受到,依然活在我心裡的你,也是為我歡喜的。
透過書寫,我真心放手,安然地,守在活著的這一頭,
因為,在我的書寫裡,生與死,有了溫柔的交會。
我身邊最親愛的媽媽、丈夫、兒子、女兒、妹妹、弟弟、姪子姪兒外甥們:
無論我寫你們什麼,都是帶著我的愛與我的心,
我凝視你們的樣子,不一定是真正你感受到的你們,
但那是我,與你們深情相會的場域。
透過書寫,我學會祝福你們 學會,真正感恩與敬重,你們生命中的每一份際遇。
此刻我的眼前,充滿光亮的空間,
我看到我愛的人,除了存在於他們原來的空間外,
原來,還存有在我心裡。
█
文章放在新聞台上,好像透過電腦螢幕這窗口,有一種”凝視”的味道。
文章被結集印出來成書,就變成了”擁有”,
那是一種隨時可以帶在身邊進入的內在。
從小,透過閱讀長出翅膀的我,與書之間的淵源,是多麼深哪~
高中好友曾說:
「理書,若能把妳縮小,放在口袋裡,隨時帶著,就好了。」
《帶著傷心前行》讓我想起這種感覺,
將我的美好與深情縮小,放在口袋裡,隨時擁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