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週回娘家，
房子裡總是熱熱鬧鬧，
4個小孩，4個家的相聚。
氛圍像極了我長大的家，
5個年紀相差不到6歲的孩子，爸媽還有爺爺奶奶。
像小時候一樣，管理一群小孩與提議遊戲的，還是我。
只不過現在我多了個伙伴，那是展。
飲食採買與環境打理，則偏勞妹妹媽媽弟媳還有阿和的幫忙。
家族相聚，孩子的爭執總是難免，
幾次下來，記錄了點滴好玩的事件，
寫下來分享與紀念。
【這是第一篇，有關菘的故事】
菘是樹的表弟，同年齡的男孩。
有天晚上，菘邀約樹說，「樹，我們來玩----」
樹兒理都不理，轉身說，「我不要。」
菘憤怒地對樹大吼一聲，
樹兒沒理會，轉身找爸爸玩電腦打字去了。
還在吃飯的菘有些適應不良，
他忿忿，每隔2分鐘，就拿了重物去敲樹兒的桌子，
「碰、碰！」好大一聲，然後說「哼～」
接著他會頭抬高回到他媽媽身邊，繼續吃飯。
沒人理他，
他繼續動作，
4回合，5回合，持續觀察的我，放下電腦。
柔聲問菘，「你一直去敲樹的桌子，是想跟他玩遊戲嗎？」
菘點點頭。
「那你想跟樹玩什麼遊戲？」當阿姨的我，溫柔而專注地問。
「我想跟他玩哭哭遊戲。」菘認真回答。
我恍然大悟，「喔～阿姨懂了。 以前你大叫一聲，樹就會哭哭；
今天他沒有哭，你不習慣，所以你去敲桌子，想讓他哭，
你要玩，”你大吼，樹哭哭”的遊戲？」
嗯～ 菘沒有回答，眼框微紅的點頭。
原來呵～ 他有一種終於被瞭解的釋懷與委屈。
我說，「阿姨是樹的媽媽，我知道樹現在比較勇敢了，他不像以前那麼容易哭。
可是你很想看他現在哭哭，對不對？」
菘繼續低頭點點頭。
「那怎麼辦呢？ 阿姨來想辦法好不好？」菘很信任的說「好。」
於是我問，「那我畫一個哭哭的樹給你，好不好？」
菘眼睛發亮，說「好。」
於是我拿起紙筆，畫了個張嘴大哭的男孩，
菘滿意的笑了，笑容很溫柔，彷彿找回兩人間熟悉的腳本。
看著張嘴大哭的男孩畫像，我想起電腦裡的照片。
於是我抱著菘，讓他坐到我腿上，「阿姨找樹哭哭的照片給你看好不好？」
一張張，我打開樹兒哭泣的照片，菘很溫柔地認出來，身體放鬆心情愉快。
「那你現在覺得夠了沒？ 還要再玩哭哭的遊戲嗎？」
「不用了。」菘肯定地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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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我第一回合與他建立這麼親密的互動關係，
菘之前黏的是展，會陪他們躲貓貓打槍戰的姨丈。
在我印象裡小男孩很少這麼柔軟，像小貓一樣，
除了睡著或在媽媽懷裡之時。
前一陣子，小男孩非常叛逆時，
看著菘與他媽媽的對峙與火爆，
我經常只能無助地觀看，
若這是我個案，我有一千個方法，
但這是我妹妹，熟悉她面臨的壓力、家庭結構與童年習性的我，
非常相信若立場交換，我也未必作得比她好，
於是我一點都使不上力來幫忙。
這一陣子，他們母子兩和平多了，
在這關鍵時刻，在妹妹出手阻擋孩子前，
我用這麼溫柔的方式介入，
與男孩產生一種治療性的連結，
似乎能在平衡整個大系統下，讓故事繼續進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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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一天，週日夜晚，我們要回家了，
菘還沒準備好要分離，「你們不要回新竹好不好？」
小男孩知道他的表達不能動搖什麼，
一個人落單跑到廚房去。
過一會兒，廚房傳來菘的怒吼聲，
他吼著阿和（妹妹家的幫手）。
4聲，5聲，沒人管。
上大號的我，請妹妹去看看。
原來菘堅持要喝阿和平日用的私人水壺，
阿和不肯，菘則與之對峙著發脾氣。
大人們換各種水壺與杯子他都不肯，
最後我勸妹妹，讓他喝喝看，沒關係吧～
菘飢渴地喝光了阿和水壺的水，
阿和有點尷尬，妹妹表達出不瞭解這孩子在想什麼的困惑。
我開始尋思，小孩要的是什麼？
我心裡猜他要的是一種「掌控感」
因為知道掌控我們不回新竹的無望，
所以轉移到權力結構下的弱者，阿和身上，
去要一個他從沒要過的難要的東西。
不到5分鐘，
我又聽到菘在廚房對阿和大吼。
我立即過去，蹲下來對著小男孩，
「阿姨認為，阿和沒有作什麼，你只是想要大吼，對不對？」
「對。」小男孩低頭。
「阿姨不喜歡，你對阿和這樣，因為她一直對你很好，而且她現在什麼也沒作。」
「你這樣生氣，其實是不想要我們回新竹，卻又作不到，是嗎？」
「嗯～」小男孩眼框紅了，變得柔軟而安靜。
我抱抱他，覺得他的小身體變柔軟了。
「阿姨想，若你能為自己作些什麼，那我們3人就晚10分鐘回新竹。」
，「你覺得你可以作什麼呢？」
「我不知道」小男孩有些絕望的說。
「那阿姨想想，如果你可以動動你的車子，
移動到姑丈那裡，我們就多留10分鐘好嗎？」
我對著之前堅持不肯離開的小男孩提議。
花了幾分鐘，我鼓勵支持他辦到，
小男孩動了，同時也離開他情緒僵持的點。
移動後，男孩的生氣不見了，轉成一種平靜的溫和。
離開時，小男孩不肯送我們下樓，也不肯說再見，
直到車子動了，他媽媽開了窗戶與我們大喊，
小男孩笑容才回來，大聲喊說「再見。」，「下次再來玩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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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回，我與小男孩建立了一種特殊的關係，
叫做，他認了我的聲音與觸碰，
當情緒混亂時，我的柔聲與觸碰，能幫他連結到內在最深的無助。
如同我在工作時陪伴的孩子一樣。
不一樣的是，這不是工作，
而是我慢慢認識了男孩內在有些遲緩發展的溫柔與感傷，
而這部分，卻是我與人連結最深之處。
男孩內在的情感充沛與硬漢衝突，是我珍惜且喜歡陪伴的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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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群小孩玩著玩著，
忽然，妹妹發現沙發好濕，
翻開抱枕一看，一隻大水槍正漏著水。
「菘，是你嗎？ 去拿抹布來擦。」
「不是我，是姊姊。」菘指著身旁的表姊，大聲為自己辯護。
一旁的大3歲的姊姊無辜的說，「不是我。」
「菘，是你嗎？」妹妹大聲起來。
「不是我，是姊姊！」----循環繼續著，妹妹音量越來越大。
「是樹～」菘換了個名字，樹兒驚慌無辜大聲的說，「不是我！」
我和展看局勢不妙，開始想介入。
我說，「那有誰想要去拿抹布來擦啊～」我用一種超明亮的鼓舞手法，
「我～」菘輕巧地大聲舉手，跑去拿抹布來了。
我的用意是，重點不在於此刻找出誰來負責，而是有為願意幫忙清理。
而此刻，無法回溯，情緒已經緊張了，要找出誰是元兇，太困難。
「那～有誰要把沙發擦乾淨啊？」
「那～有誰要把抹布拿回去放啊？」
菘一次次的舉手，勤快地工作著。
我以為沒事了，跑去廁所小解（孕婦每日大事）
一回來，事情有下一步的發展，
聽到展堅定大聲的對菘說話：
「-----你不敢回答就先不要說話，不要一直賴到別人身上，------」（我忘記其他細節）
菘像是個被逼要說實話的小孩，
一個人面對環繞的2個大人，3個圍觀小孩，顯得很孤立。
於是我加入，決定挺菘，
我想支持他可以先與內在連結，而不是硬起來面對壓力。
我伸手碰他，「菘，阿姨想說，『你先問你心裡，剛剛發生什麼事情，
你只要把知道的說出來就好，這沒有誰對誰錯，
阿姨認為，說出心裡真正的聲音，比什麼都重要。 那是最勇敢的。』」
展離開了，
時間有些久，菘在思考；
世界一片安靜。
身旁大小眼睛看著菘。
小男孩眼眶又紅了，坐在我懷裡，看著大家，他說：「我不知道。」
「有沒有可能是你呢？」我問，
菘再次回答，「我不知道。」
這時候姊姊說話了，「那個水槍我們剛剛-----誰---誰----」，姊姊說了一個複雜故事，水槍很多人都動過，到底最後是誰裝水丟在沙發上，姊姊也說不清楚。
這時菘就哭了，我說「來，阿姨抱抱好不好。」
小人兒站著抱我，頭枕在我肩膀，心情一下子平靜下來。
我說，「要不要給媽媽抱？」
他點頭，到媽媽懷裡時，蜷曲著像個小小孩，身體超級柔軟。
還想說點什麼的妹妹被我制止，安靜地擁抱她的菘。
群眾散開了，世界又恢復流動，我離開，躺到老公身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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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以為誠實與說謊，不是白與黑的相對，
而只是人際因緣下，一種內在堅定與軟弱的混和選擇。
支持孩子說出真相，得給孩子支持的人際環境，
而在高張力下使用”說謊”的名詞，則反讓孩子與”說謊”結下不解之結。
每個人心裡都有貪安怕麻煩與想要被喜歡的本性，
每個人心裡也都有想要內外一致，一種磊落的堅定。
孩子會習慣選擇那邊站？
端看小小孩時，對於能被繼續被愛的信心有多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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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陪菘的過程，
我使用最多的依然是親職裡最基本動作：
【信任與積極聆聽】
無論是外柔內剛的樹兒，
或外硬內柔的菘，
真誠聆聽的回應，孩子都找到了柔軟與勇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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