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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三人到阿祖家吃飯。 飯後樹兒想看他的鬼太鼓，對空氣說”我要看打鼓”，大家紛紛要他問阿祖。 一下子樹兒彆扭了不想問，找阿嬤，找我，找叔公﹍﹍嚷嚷著，樹要看打鼓，就是不想看著阿祖說。 一旁的阿祖則沒事人似的，臉上露出大大的微笑，不介意地守著他的新聞。

我抱著樹兒到一旁說悄悄話，樹兒表達要我跟阿祖說，”媽媽妳說就不一樣。” 我還是喜歡孩子尊重長輩，要他自己說﹍﹍理由大約是，阿祖喜歡聽樹說話等等。 周遭的氣氛是放鬆的，樹兒的情緒有我穩住，溫和不哭鬧﹍﹍阿祖有晚輩挺著，掌握電視大權也心滿意足，沒口出任何責備樹兒的話。

後來鬼太鼓沒看成，開車帶樹兒回家，路上與他閒聊，”你不跟阿祖說，是怕怕嗎？”，”樹不怕阿祖！”；”那你有生氣嗎？”，樹兒沈默著，想了很久說”沒有”；﹍﹍ 我百般尋思，猜著孩子的心思，”樹，你不說是在跟阿祖比賽嗎？”，”對！ 比賽，樹在跟阿祖比賽～”孩子像是找到用詞得到力量，說話變得響亮。 Bingo!! 原來是權力競爭啊！ 想起阿祖勝利的微笑表情，心裡覺得真好玩。

於是我問樹，如果你跟阿祖說，阿祖讓你看鬼太鼓是誰贏？”，”是阿祖”；原來小人兒這樣想著，能與一家最有權力的男人對峙，這孩子有力量； 想起他一直要我幫他說，於是我問”如果媽媽跟阿祖說，阿祖讓你看了是誰贏？”，”是樹贏了啊！”

我知道樹卡在一種搶玩具，或輪流玩玩具的人際模式。 我得找更大的框架才能鬆開這卡住的鬥爭。 一瞬間也明白了，由於公公不在，沒人挺樹，反倒阿祖不生氣也不出聲責罵人。 公公出國旅遊去了，以前他在的時候，樹兒一開口，阿公就幫忙轉電視。 阿祖沒說什麼也會跟著孩子看卡通，可是接下來就會挑剔樹兒了， 頭髮太長或說話太小聲之類的～ 今日阿祖的微笑，雖然有些孩子氣，但基本上對家族系統是穩定的。 重點是，樹兒如何跳脫爭奪權力的模式？

於是我問，”有沒有可能，樹自己開口樹就贏了？ 阿祖給樹看鬼太鼓，也算阿祖贏了？” 樹兒想了很久，大聲說，”有啊。” 然後他自發的跟我說，樹明天又會長大一點點，就可以大聲跟阿祖說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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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一天，婆婆說”樹跟你們在一起好愛說話，在阿祖家都不說話。” 我想像起樹兒在阿祖家孤單驕傲緊抿的嘴唇。 婆婆又說，阿祖以為樹兒不會說話，但是上次中秋節跟你們出去，他很驚訝樹那麼會說話。” 原來中秋出遊時，阿祖的沈默是側耳聆聽啊。

樹兒的主要自我認同是”很棒的小孩”。 當阿祖不用這個眼光看他時，樹兒其實是不知如何表達自己的。 不曉得樹兒能長出在阿祖的眼光下，什麼樣不一樣的自我認同？ 最初由於阿祖說話大聲、直接、讚美又少於挑剔，樹兒學會了不開口就沒事的反應策略，因為一開口總是被略微重聽的老人家說音量不夠。 90多歲的阿祖，真的很疼這孩子，今日去吃晚飯，離開時抱孩子去道別，曾祖孫兩對望時，阿祖溫柔的說，”你會笑耶！”，那神情充滿深情與喜歡。 唉呀！在我們面前一整天都在笑的孩子，在這裡原來笑少少的，雖說能學到安靜與悶著，我還是覺得可惜，因為樹兒的笑，能增添老人家的喜悅。 若孩子能有阿祖的疼愛，又是多好的福氣啊！

我拿了平日的V8，裡頭有許多三人生活的片段，常常守著電視的阿祖，從電視裡看到笑意燦爛的曾孫子，是不是能更有讓孩子笑的眼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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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很喜歡，樹兒能在我們家和阿祖家這樣相異的文化氣氛下長大，這增添了他人格的彈性。 小小的衝撞和事後的討論，都可能是小小的整合。
家族裡最近也沒人提他剪髮的事了。 倒是路人看到樹兒常會驚呼，”好可愛的妹妹啊！” 樹三番兩次跟我討論這件事，他說，”別人都說我是妹妹，我覺得怪怪的，因為我是男生啊！” 於是我陪他討論要怎麼回答，然後與他作角色扮演練習當別人說，”小妹妹，你好可愛喔！”，他能大聲回答：”我是長頭髮的漂亮弟弟啦！” 我跟他說，別人認錯沒關係，重要的是你怎麼看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