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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天去陽明山的度假村玩，
小木屋前一排嫣紅色的鳳仙，
一隻黃色的大蝴蝶黏著花兒飛來飛去，
蝴蝶對樹最有興趣，一直繞著或貼近他飛。
樹則有些惶恐，
蝴蝶近了他就站著不敢動。

某一瞬間，蝴蝶真的停留在他肩膀上，
樹的身體震了兩震，說怕怕。
小人兒跑到媽媽身邊，
被我抱在懷裡，
一點一滴學習觀看與讓蝴蝶靠近﹍﹍
“黃色蝴蝶喜歡樹”最後他同意我們的說法。
樹開始不怕蝴蝶，也許開始有了喜歡。

那身體的振動一直讓我印象深刻，
以肚子振動核心到肩膀，整個軀體的振動，
由害怕而起動的非自主震動，
多麼純粹啊！

從來沒有在成人身上看過那樣純粹的害怕展現，
好淋漓盡致！
一種身體純然的顫抖。
也因為純然，所以立即過去！
那震動就在兩秒後在媽媽懷裡立即停止。
沒有殘留的，身體隨即能對蝴蝶開放！

這經驗讓我想起兩段與害怕能量靠近的經驗：

＊ ＊ ＊ ＊

很久以前曾經陪伴過一個5歲的男孩。
男孩被父親媽媽責罰而進入兒保系統。
寄養3個月後，孩子要回家，
繼續交由媽媽照顧。
雖說好孩子白日去上學，
孩子對媽媽的疑懼依然留在身心裡。

要回家前我找來孩子與媽媽見面，
試圖重新建立關係。
單獨時孩子對我說怕怕媽媽，
我問他怕怕在哪裡？
孩子摸著右下方肚皮，低頭說”在這裡”。
我用心靈按摩，觸摸孩子肚子，
感受不到鮮明的害怕能量。

害怕如何被我看見？
在孩子說起媽媽時開始不流暢的語言，
在孩子見到媽媽時，僵直的身體，
在孩子看到父親與媽媽進來時，不由自主的靠向我，
在孩子離開媽媽時，明顯的腳步變輕快，
那害怕被壓抑過，
無法淋漓盡致的表達，
壓抑的害怕遮蔽了眼前的感官，
即使媽媽當時是放鬆愉快的，
孩子的身體還是僵硬。
害怕的能量無法流暢震動，
於是卡住了，在行為與身體層面鎖住了放鬆與成長的彈性。

其實媽媽身上也有怕怕的能量，
年幼時媽媽也困在童年嚴厲父親的怕怕裡，
那樣的嚴厲父親，帶來了媽媽內心對自身的嚴苛，
也讓她容易對孩子的笨拙與孩子氣生氣。

我能做的好少好少，
多年僵化卡住沈荷的淤積，
要流暢，回復身體開放回復給愛的自由，
需要好久的薰習與陶冶。

＊ ＊ ＊ ＊

還有另一場與驚嚇的相遇，
發生在某個公路上，
公路上灑滿污油，
年輕女孩騎摩托車經過，
尖銳的煞車聲加上機車翻滾聲，
烈日的中午，我彷彿也聽到年輕肢體摩擦在柏油路上的擦澀聲。
（現在想起來，心裡還好痛）
我和一夥人正停車要吃飯，
立刻走向女孩，攙扶起她坐到路旁。
膝蓋小腿側手臂手掌全都是傷。
我不知能說什麼，
卻知道自己的雙手像識路似貼上女孩的背，觸碰與連結。
我眼睛定定看著她。
也許我心裡也痛眼睛也有淚光吧！
女孩輕聲哭泣起來，
那哭泣開始後，
我的身體感受到從手臂傳來一陣陣的戰慄，
在橫隔膜處與肚子上下迴盪，
我專注的呼吸，專心的陪伴，
感覺那叫做驚嚇與害怕。

馬路上接二連三的煞車聲，
以及另一名男騎士也跟著摔車。
朋友們忙著設路障，
打電話找公路清潔隊。

女孩的驚嚇害怕漸漸平息，
開始更多身體的痛覺，
救護車來了，
攙扶女孩上車，我才進入餐廳。
肚子彷彿吃飽了喝足了，
那叫做驚嚇與害怕的能量。
那能量讓我整個人好清醒，好安靜，
安靜好久好久。

我沒機會知道女孩後來是否會對騎車怕怕，
記得上回自己出車禍，
有好一陣子的自我治療，才恢復開車的放鬆度。

＊ ＊ ＊ ＊

不知什麼理由，
原本定義輕盈書寫的媽媽傻傻笨笨，
我寫了這樣沈重的故事。

也許這才是我生活的全貌，
在重重沈沈的人生裡學習去愛，
而樹是我練習給愛的最佳對象，
書寫成輕盈版本的故事，
無非是為了留下更多的溫柔記憶。

人生的哀傷沈重如許多，
不會愛又封閉的人到處都是，
我也是，也有好多不會愛或封閉心靈的時刻。
也有我的哀傷與沈重記憶。

若你看到我的書寫有輕盈有溫柔，
那你一定要相信我活過沈重與封閉，
才學得如此珍惜能相愛能寬諒的時刻。